“果儿已经答应谢弘，随他西入潼关游历。我总担心这道人别有所图，想劳烦你照拂她一些时日。”

赵孔雀思索片刻：“此前你为这小丫头那么拼命，现在就这么放心托付给我？”

白月棠摊摊手，无奈苦笑：“我，也许要离开许久……”

赵孔雀耸耸肩，一副无所谓模样，“丑话说前头，我对所有道士都没什么好感，那姓谢的要是惹到我……”

“嘿嘿，你砍死他都行，这我管不着。”

“那行。”

“马上就要打恶仗了吧？”

赵孔雀望着漫山遍野的营帐，神情困惑，也许在这些纯粹剑客的眼里，很难理解这世间的纷争。

“看起来不可避免，你不想看这些，可以带着果儿提前离开。”

白月棠倒是显得平静，晨曦微薄，但他能感到汹涌的暗流激荡，那些裹挟其中的人，会有许多在这暗涌里沉没。

“你要留下？”

赵孔雀看着他一副平静神色，脸色诧异。

“我有迫不得已的缘由。”

他摆摆手，“别问。”

赵孔雀拾起身，沿着河岸走了老远，呆呆望着丘陵。

翟让在他心里的分量一定不轻，否则以他的个性，不会这么患得患失。

白月棠这样想着，远远听到赵孔雀在河边叫道：“丫头，走吧！”

余果儿身子一震，回望白月棠，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白月棠朝她招招手，女孩跑过来，一言不发。

男人厚重的手掌按在女孩肩头，轻声道：“天下没不散的宴席，你这么聪明，我也没什么好嘱咐你的。这世上，君子小人，不是那么泾渭分明的，记着这个就行了。”

余果儿点点头：“我记住了，阿兄。”

白月棠心里也有万千言语，只是又觉得全是废话，于是拍拍女孩肩头：“去吧，找一些可靠的同伴，总有你需要也同样需要你的人。”

余果儿咬着唇：“阿兄，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白月棠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她，只得微微笑着说：“阿兄不知道，但那时候，你一定是个大姑娘了。”

“要和布姐姐他们道别么？”

女孩想了想，摇头道：“不用了……”

她走出几步，回头看白月棠还静静蹲在原地，脸上又浮起那熟稔的书卷气，她一时觉得这个男人好陌生，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女孩扭头奔跑起来，追上赵孔雀。剑客把她抱起来，放在天山马鹿的背上。

“我们会沿着官道走，那道士要来，随他便。”

赵孔雀在晨雾里挥挥手，头也不回。

荥阳太守杨庆没有料到，瓦岗军的第一轮进攻来的如此之快。

借着浓雾，八道小型云梯已经架到仓城之下。但他毕竟不是无能之辈，早在金堤关被破时，就已筹划洛口仓城的防守事宜，此时城头滚木雷石齐备，他纵然心里惴惴，倒也不担心贼兵能一时半刻就攻破仓城。

白月棠所在的右侧翼，主要防备来自张须陀部隋军的冲击。但不知是时间来不及还是别的原因，瓦岗军既未挖壕沟，也没有布置尖木。虽然方阵还算整肃，但白月棠环顾这些由猎户、渔民和农夫组成的军队，心知一旦与隋军骑兵交战，溃败只在瞬息之间。

布玉檀和谢弘在一起，只要不陷入乱军中，应该没什么危险。

他也和其余兵勇一样，裹了青色头巾，至于甲胄，他摸摸身上的简陋皮甲，无声苦笑。

张须陀部隋军的到来比他想象的要晚，仓城那边云梯已经被烧了好几架，城头下死伤惨烈。

滚木与落石砸中人身的闷响，在厮杀中仍显得格外清晰。他再一次见识到冷兵器时代的别样残酷，可不容他多想，隋军的先锋骑兵已经突至，看着前方溃散的阵列，他只觉得这是以卵击石。

他听到后方的年轻小将厉声高呼：“张！”

耳朵里突然有锐利的声音嘶鸣，整个世界失去了声音，只余耳边那尖锐的轰鸣。

箭矢从瓦岗军阵中射出，黑压压的箭雨稍微阻住了隋军骑兵的冲锋。

耳鸣来的突兀，去的也快，耳边传来杂乱的电流声，机械的冰冷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天官大人，您的最终事件被改写，您的击杀目标为‘李密’。”

“天官大人，您的最终事件被改写……”

“天官大人……”

机械声音重复几次，终于消散。

……

白月棠的咒骂声被骑兵与步卒的厮杀淹没，他的视线里，全是黑色的骑兵浪潮……

……

宽阔的落地窗前，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在与某人通电话，放在办公桌上的笔记本屏幕碎裂，机身里正往外冒烟。

“这能行吗！”

男人似乎颇有怨言，文质彬彬的脸上满是懊恼。

“就当做一次尝试吧……”

电话那边是个声线低沉和缓的男人。

“混到现在我容易吗我，你这么一搅……”

和缓的男声打断他：“我知道，你现在抱上了陈菊的大腿，混的风生水起。”

“知道你还……”

金丝眼镜咬牙切齿。

“听我说，我给你开了一条临时通道，目的地是《太空序曲》3268号，东亚联邦金蔷薇市，那里有你的新身份。”

“我不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狗才愿意待。”

金丝眼镜握着手机的手指苍白，嘴唇也微微颤抖。

那边的男人没理会他，继续自顾说着：“你不是战斗类型，我会为你清理追兵的。放心，那里很安全，白玉京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我不去，我要把真相告诉陈菊，她会饶了我的。”

和缓的男声停了停：“那也随你……”

那边切断了通话，金丝眼镜收起手机，颓然叹了口气。

他撕开领带蒙上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转身迅速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翻出大堆文件，用火机一页页点着，扔进垃圾桶里。

跳跃的火苗倒影在镜片里，遮住了他狭长眸子里的精光。

做完这一切，男人把损坏的笔记本电脑塞入公文包，摔门而去。他走出大楼，脸上泛起值得玩味的笑容，走进滚滚人群之中，身影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