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果儿攥着衣角嗫喏了半天：“阿兄，我知道你不是骗我，我其实，自己也知道的。从前五六岁的时候，爹爹说我晚上离魂，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娘说别是沾染了邪祟，还请道长做过驱魔的法事。”

“后来呢？”白月棠漫不经心问。

余果儿黯然摇头，又问：“那个‘她’，伤害过你么？”

白月棠呵呵笑着：“没有，就是皮一点罢了。”不知怎地，他自己也开始冒冷汗了，荒山野庙的，怎么聊起人格分裂这种事了。

“睡吧睡吧啊～”白月棠有些心虚，开始催促女孩睡觉。

余果儿和衣躺下，也岔开了话头，枕着胳膊问他，“那阿兄你呢？”

白月棠靠着墙壁假寐：“我守夜。”他没说的是，后半夜换灵匹，那家伙现在在神龛那边睡的正酣。

“我不是问这个，阿兄以后有什么打算？”

“那可多了……”白月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着实茫然。抛开眼下的白玉京事件，他在那个世界前十几年的追求，好像一时间变的虚幻起来。什么娶妻生子、找份好工作之类的，现在好像完全提不起兴趣了。

“我要先找到我额，我爹。”他想了半天。

“伯父怎么了？”

“他也许被困在某个地方了，我得找到他。”

余果儿眨眨眼：“我能和你一起去找么？”

白月棠挠挠头：“我其实还蛮想照顾你的，可惜那地方，怎么说呢，那地方你去不了。”

“那，阿兄，祝你好运……”女孩翻了个身，不再说话。未几，细微的鼾声传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睡着了。

白月棠看看外头星月，时辰也还早，本有意去院子里再练练刀，却感觉提不起精神。也就倚着墙壁，合眼养神。

没过多久就觉得眼皮沉重，他想起来拿凉水拍拍脸，鼻尖却问道一股饭香。

那是最熟悉的老妈拿手菜，蒸鲈鱼和粉蒸肉……

看来是想家了，男人喃喃着。可是那阵沉重感却好像从眼皮开始蔓延，流遍了全身。他心里警钟疯狂响着，反应却跟不上来。

一股阴冷黏腻的湿滑感爬上背来，沿着口鼻耳窍，拼命往里钻。

男人的倚靠墙壁的身影闪了闪，疏忽消失不见了。

【苍潭·半壶天】完全张开，穹顶的星辰巨龙整个身体正在天顶遨游，结界内铺满银辉。

一个身材干瘪、头发稀疏的老头正趴在白月棠的肩上，磊落骨悍然出鞘，反手上撩。

刀光映的男人眉发如雪，那老头怪叫一声，一腾身翻出去跳开，眼里满是淋漓的凶光。

“那个呢？还不现身！”白月棠刀尖遥遥指定那老头，“你就是玉檀照片上的另一个男人，对不对？她的阴摩罗天授印，并不具备出阴神的能力，真正的力量还在你身上。所以你才能出阴神，上次趁我战后疲惫，你就想夺我身体。鬼鬼祟祟这么久，真当我全无防备？”

他斜视老人，他的信息也随之显露出来。

【六阶大天官】

姓名：顾祝由

（滞留该世界的大天官，拥有两种以上天授印能力）

干瘪的老人像具沙漠里风干的尸体，只剩皱巴巴的皮肤包裹在骨头上，一张嘴，里面只剩三五颗烂黑的牙齿，“这次没有小丫头帮你，嚣张什么？”

白月棠定定看着他，眯起眼：“你想借我的身体回去？我猜你是在仓陵里虎贲龙宰兄弟那里，看到了我降临的日期，我只是奇怪，你怎么能肯定我会路过濮阳？”

干瘪的老头嘿嘿冷笑：“聪明的小子，起初我是不知道的，光靠日期来寻找同类，无异于大海捞针。”他指指眉心，“你的印太特殊，我们这些老家伙，十个里有八个可以感应到。既然你是春秋鉴的宿主，那你就绝对绕不开仓陵里秘藏的吸引，总归会找到那里。”

白月棠很想问他口中的老家伙们都有谁，但顾祝由大概率不会告诉自己，“你这幅鬼样子，之还所以活着，想必是吃了同伴吧，玉檀的养父对么？”

顾祝由凶恶的面相露出一点愧疚：“是他自愿的！他知道，我们俩只能活着一个。”

白月棠戳到他的痛处，微微冷笑：“那个没头没脑出现的尸骨燕，也是你的手笔？王玄赞口里的高人也是你？你一直在猜测我的事件任务，现在猜到了？还是说你已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老人一怔：“你怎么知道？”他阴恻恻的笑着，满脸的不怀好意，像是野兽见到血腥一样盯着白月棠。

“正面硬碰骁果骑与紫宸三院，少有人能做到，在你摆脱追兵后，我就出手了。只要占据肉身，我完成了所有事件，也能一样回归。我太想回去了，可惜千算万算，栽在了一个小丫头身上。”老人喃喃着。

“你以为灵匹总是和你搅在一起，真是贪玩？从玉檀说起，那只黑狗在她养父死后丧失说话能力开始，灵匹就觉得你有问题了。你苟延残喘，附在狗身上，瞒的过人，却瞒不过同是点化物的灵猫。加上果儿助我击散你的残魄后，那黑狗就变得奄奄一息，它成天盯着你，你不会没发现吧？”

顾祝由脸色难看起来。

“你当然没发现，所以你在长白山，鬼鬼祟祟见那个青城道士。”

“小居士好算计，这么说，现在这情形，也是你一力促成的结果咯。”老人的后背隆起，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出来。

先是一只苍白的、纤细的手，跟着是半个身体，青衣白襟。再接着腰腿，那道人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从老人的后背爬出来。

青色道袍，挽着髻，簪着子午簪，脸色有些苍白，鸳鸯眼，正是那青城道士萧处正。

白月棠手指慢慢抚过刀背，轻声叹道：“我杀过一个天官，不介意再杀一个。我说，道士，识相点，就滚在一边，他应该告诉你了吧，咱们俩，拿对方都没辙。”

青衣道人笑吟吟地：“那蚊子叮人，它也疼不是么？你交出尺木，贫道自然作壁上观。”他张目四顾，拍拍手赞叹，“真是造物神奇，这是什么神通？看着不是幻术，小居士上次施展的术法奇妙，贫道正想领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