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不动声色低头夹菜，脚下碰了碰戴如松，头也不抬小声道：“通缉犯闵仲富你后面逛街呢。”

戴如松一恍，暗自瞟了一眼，立马收回视线：“真是他。”

闵仲富似有感应，转头瞧了瞧，见是两名官差在大排档里吃饭，也不在意，继续悠然逛着鱼市，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王成看着闵仲富远去，将不解的目光投向戴如松。

“为何这闵仲富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比常人还潇洒些，他不是通缉犯吗，他不应该躲着咱们吗？”

戴如松咽下口中食物，投来安慰的眼神：“别大惊小怪，以后这种情况见得多了你就麻木了。

我们说是官差，却只是底层差役，在上位者眼中与平民百姓没有多大区别，不过是披上一层官府的皮而已。

闵仲富案发时能从蒋差头的手上逃脱，本身就能说明一些问题。

要不就是蒋差头卖个人情放他一马，要不就是真留不下此人。

无论是哪一个原因，这人都不是我们底层差役能惹得起的，甚至极有可能以上二者兼有，既留不住便做了顺水人情。

何况闵家也是县里的大家族大地主，与帅家有着姻亲，县令大人屯粮收税、征丁派役都需要这些地头蛇配合，否则一个政令不出县衙的光杆县令也寸步难行呢。

还有，我听说闵家还有一人天赋极高，被选中拜入了州中大宗，前途无量啊。”

王成突然有些愤怒，虽然猜到答案还是忍不住问出来：“那为何要张榜通缉？”

戴如松叹气：“毕竟案情恶劣，民愤极大。县尉大人是新官到任，眼里容不得沙子，这才发文通缉。

县里谁人不知道闵家的祖产宗祠都在这水泊镇，闵仲富十有八九是躲回老家避一避县尉大人的锋芒，过个几年县尉换人，自然又能回县城去逍遥快活了。

实际上县尉大人后来应该也看出了其中关节，查抄药房、通缉恶首已是大快人心，百姓称赞，衙门和大人们的脸面已经保住了。故而没有全力追捕，给双方留下一些余地。

衙门里若是县尉大人不出手，又有谁能稳拿得下此人呢。”

王成有些憋闷，狗日的，这还真是没法动他了，那些被他放血枉死的孩子如何瞑目。

无论世界如何变化，丛林法则始终支配着社会的运行，规矩的作用总是限制弱者，服务强者。

“走，茶摊歇歇，下午继续巡查。”戴如松起身结账。

王成跟着起身，还未离开座位，店家门口传来一声冷笑。

“哼，是什么风把官差大人吹到我闵家的鱼栏来了？”

王成循声望去，居然是闵仲富去而复返，手中提着一尾大鱼，将鱼递给店家道：“把这鱼给爷煮了。”

众人望向那鱼，在座的食客纷纷惊叹。

“看，是灵鱼，这么大。”

“当真是鬼纹鱼，去年见过一尾，只有这一半大，卖了15两银子呢。”

“不知道谁这么好运捕到此鱼，可发一笔小财。”

不远处一个渔夫打扮的汉子低头哈腰走到闵仲富身后，苦着脸道：“闵爷，这鱼五银子实在是给低了，我……”

未及说出后续的言语，便被一巴掌打在脸上，当场被扇飞了数米，将一处摊位撞翻，案板、木盆倾覆，鱼获散落在其左右，当场便口吐鲜血。

闵仲富甩甩手，对店家道：“还不快去起锅？”

王成感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穿着黑色差衣自己和戴如松身上，似乎透露出一丝希翼。

特别是趴在地上的渔夫，与赶来将其搀扶的一对母女，全家人目光灼灼，戴如松不愿去看，王成也是无奈移开视线。

戴如松面无表情的在桌上放下饭钱，盯着闵仲富冷漠道：“我们走。”

王成紧跟其后。

行至闵仲富身旁，一只手臂挡住二人去路。

“在临湖县我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不过缘些区区小事便通缉抓捕，欺我太甚。

我已退了一步，躲到这乡野之地，你等还待如何？便是差头来了，也不能在老子面前抖威风。”

手臂放下。

“滚！”

戴如松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出，只觉得面上火辣。

王成跟在他身后神色木然。

二人一路无话，直接走出了镇子。

许久，王成平静道：“衙门的悬赏能不能匿名领取？”

“当然”二人在道旁大树下歇脚，戴如松脸色仍旧不好看。

“有些游侠不愿暴露身份或与通缉犯师长结仇，会故意隐藏身份。衙门为了高效缉凶，是允许匿名领赏的，江湖上确有以此为业的豪侠，他们被称为捉刀人。”

戴如松强笑道：“怎么，你认识某位捉刀人吗？”

“没有，我只是好奇，想杀闵仲富的人应该很多吧？”

戴如松咬牙道：“这样的人最是无耻。他们对待底层百姓凶残暴虐，面对强者又是另一幅卑微恭顺的面孔。”

王成看着戴如松，眼神古怪。

“干嘛？”

“……没事，你说的好有道理。”

“所以，想他死的人确实多，但没有一个是能杀他的。今日若是差头带队，他就不会露面了。”

二人歇了一会，继续前往第二个目的地隘口镇。

隘口镇也位于栖梧山南坡下，王成的老家西洪村距离此镇不远。

此镇不大，仅两条街，但客栈、脚店，药铺、铁器铺子、茶摊酒家都俱全。

有黄狗卧于阶前，有孩童在街道上打闹，有老农牵水牛穿过街道。

店铺后方是大片的水田，一派乡村风光。

二人很快就在镇中转了一圈，访问了一些乡绅大户，一切并无异常，俨然是和谐秀美乡村。

时间已经不早，二人准备留宿一晚，明日再返回衙门。

街道上，王成心中仍然感意难平，触景感慨道：“维护这份太平不就是我等之责吗？”

戴如松道：“我理解你的想法，刚当差时我也是这样想的，可几年下来历经许多如今日水泊镇一般的荒诞之事，就会发现我等位卑力微，能保全自身就不错了，遑论守正辟邪。”

此时，一名脏兮兮的少年拦在二人身前，扑通跪倒在地。

“求二位大人主持公道。”

王成刚要询问，戴如松道；“怎么又来了，之前已纠缠过几次，你仅凭臆想并无证据，我等如何帮得了你。”

少年还要说话，戴如松作势抬脚，少年慌忙离去。

王成其实有些好奇，但代理师傅已经赶人了，就不便再问。

随后戴如松在客栈歇息，王成表示想回西洪村老家看看，明日一早赶来会合，戴如松点头答应。

乡村小道，王成独自行走。

“求大人帮帮我吧，我姐姐被坏人害死了。”

王成嘴角微微勾起，他早已发现这小子跟着自己，到了无人处这才现身相求。

“你详细说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