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雪连下了两天一夜，丝毫没有停下的痕迹。

夜色深了几分，月光映在地上，倒是把道路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迎面的寒风呼呼的吹着，掀起地上的碎雪，洛灼踩在上面簌簌作响。

他抬头看了一眼十数里之外的那座高耸入云的晴山，上面有天下第一宗门——夜阑。

顶着一张清秀俊朗的脸，嘴中却是咬着一截枯枝，摸了摸揣在怀里的药草，脸上不自觉间便是浮现出一抹微笑：“两年了，总算是回来了，也不知道师傅想我了没。”

他从记事起便是由夜阑的老帮主抚养长大，这一次，老帮主要求他下山历练两年半，同时找五株药草，以便改善他的体质，不然按照他这十八年还在炼气期的修炼速度，想要求长生之道，怕是得先是长生之体了。

但很显然，这世上没这体质，至少，现在没有。

要说他这体质，那也算是大有来头，五灵根，却是极品废体，连别人一灵根的修炼速度都不如。

这两年，从北到南，从东到西，走遍了大江南北，好不容易才是凑齐了。

虽然老帮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修炼满了两年半再回来，但，他终究还是提前了半年。

总算是回到了自己最为熟悉的地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洛灼一走进客栈，便大喝一声：“小二，来两壶热酒。”

他摸了摸挂在自己腰间的酒葫芦，里面装着从远方带回来的好酒，师傅爱酒，也爱山下这一口热的老黄酒。

继而坐在椅子上，佝偻着身子，脖子都缩成了一团，嘴里不停地呼出热气，想要暖一暖那冻得通红的双手。

“来嘞，客官！”店小二的声音落在他耳朵里，都是格外的亲切，“您的酒！”

一眨眼的功夫，店小二便是把酒端到了他的桌上，还未入口，壶口的热气便让洛灼感到自己的身子暖和了三四分。

他立马将一壶倒进自己酒壶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搁进怀里。

接着才是两眼放光忙不迭的端起酒壶就往嘴边送。

“烫……”

还没等小二话音落地，一股热流已经顺着洛灼的食道落到他的胃里，霎时间，流过全身的每一寸肌肤，整个身子都热乎乎的。

喝得太急，酒劲立马便是上来了，他满脸通红，吐了吐舌头，说道：“这酒还是这么烈，爽！”

离洛灼十来米处的桌上有三两个街头混混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好生惬意，说着近来的风流趣事。

一个络腮胡子插了句嘴：“你们听说了吗？夜阑昨晚上被几大帮派合围，老帮主没了，更离谱的是，听说夜阑里面有叛徒，杀得那叫一个血肉模糊。

不过都是活该，谁叫他们当年因为我资质不行不收我，幸好没收，不然我也要死在里面了。”

听到这话，洛灼眉头一皱，丝毫没有迟疑，立马便是冲了过去，一把抓住络腮胡子的衣领，单手把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满脸怒色，嘴角挤出了四个字：“你说什么！”

“大，大人……”

这人面色惶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流，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几个字来。

“老帮主到底怎么了！”

“夜阑到底怎么了！”

洛灼的脸上带着杀气，更是吓得这人嘴巴都张不开了。

身旁的瘦弱男子倒是胆大几分，虽然也是面色惊慌，咽了下口水，终是说道：“听说昨天夜阑老帮主没了，里面乱成了一团糟，别说别的帮的人，夜阑自己人都是打得不可开交，整个夜阑打了一天一夜，直到两三个时辰以前才有一堆人下山。”

话音刚落，他们便只见一道残影，眼前这人已经消失在面前。

与此同时，“噗通”一声，络腮胡子径直落在了地上，呆呆坐着，胯部带着一团湿润。

“这人，不会是夜阑的吧？”瘦弱男子站起身来，望着洛灼消失的方向说道。

洛灼卯足了劲，不曾片刻停留，脚下生风，不到半刻钟，便到了晴山脚下。

晴山看上去倒是与往日相差无几，虽是银装素裹，倒也依旧是一片祥和。

不过洛灼不知道是心中作祟，还是为何，总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山下的守卫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对络腮胡子的话已经是相信了七八分，再不敢做半点停留，立马上山。

刚至半山腰，便见一座大殿，是众多弟子修炼内功的场所，往日即使是深夜，也是人声鼎沸，灵气四溢。

此时却已是没有半点诵念经书的声音，周围死气沉沉。

外墙洁白的表面上染上了一道道鲜红的血迹，落在眼中分外刺眼。

大门前更是一条条冗长的血线从门外划到了门槛上，他顿感不妙。

洛灼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硬着头皮推开了门，霎时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堆成一座小山般的尸体闯入了他的眼球，几十只老鼠在那啃食着，满地通红，有几人面部更是被咬得血肉模糊，“吱吱”的声音如同小蛇一般钻进他的耳中，万般刺耳。

他眼睛通红，只感觉胃中一阵翻腾，干呕起来，幸好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只是胃酸涌入咽喉，倒是让他清醒了不少。

一阵冷风掠过，吹得木门拍了两拍，听到这声响，他倒是眉宇微松，回头一看，屋外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骤然间，眉头依旧紧锁。

实在不忍心自己同门死后，尸体还要遭受这些畜生的迫害，他赶忙是往前走了几步，挥剑把些老鼠的身子一分为二。

洛灼正准备转身离开，继续往山顶的主殿走去，却感觉右边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吓得他身子一紧。

他以为是自己走了神，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却是被那帏布给遮挡得严严实实。

“难不成还有活人？”

若是有个活人倒是也省得自己四处摸索了，至少能够对上面的情况有几分了解，这样贸然上去，以他现在的实力，这世间能够碾压他的人实在太多，恐怕最多也就是跟师兄师姐们一起前往极乐世界。

“有人吗？”洛灼壮起胆子，一边说话，一边掀开帏布。

果不其然，地上坐着一个身着黑色练功服的孩子，瞧这模样，面容稚嫩，最多也就是十一二岁，比他刚上山的时候也大不了多少，想是刚到夜阑不久。

往下一看，一把长刀捅穿了他的身子，没流尽的血顺着刀身“滴答滴答”的落在地板上，人早已是没有了半点生机。

洛灼低哼一声，攥紧拳头，一拳砸在了墙上，瞬间便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洞，手掌鲜血直流，落在地上，跟那孩子的血逐渐融合在了一起。

夜色又深了几分，他牙齿咬着嘴唇，嘴角已是溢出了血，轻轻用手帮这孩子合上了眼。

洛灼偏过头，一狠心，从他身子上抽出那把刀，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扶着头，缓缓的让他平躺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这才站起身来，用衣袖抹干净刀上的血，单手持刀，环视一周，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吹了一口，微弱的火光落在地上，一团团血迹印在他的脑海里。

洛灼嘴角撇了撇，手刚轻轻抖了抖，终究是没舍得放下去，朝前鞠了三个躬，转身轻轻关好了门，走到屋后那堆柴草前，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火折子。

火花落在干草上，霎时间，火苗便是往上一蹿。

火光照在洛灼的眼中，照得一双眸子晶莹透亮。

浓烟刺眼，他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然后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山顶走去。

一路上，满是横在山间半人来高的大树，倒是也方便他躲藏，不过他依旧是猫着个身子，小心躲避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天色都已是转亮了许多，他终于爬到了山顶，却是未曾遇到半个活物的踪迹，连往日漫山遍野的野猴都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往日夜阑的繁华瞬间成了过往云烟，只剩下满山废墟、东倒西歪的树干以及杂乱的树枝。

洛灼心如死寂，掏出藏在怀里的那壶黄酒，已经是没了多少温度，他拧开葫芦嘴，一口接着一口。

一轮皎洁明月立在高空，雪花在天上翩翩起舞，他披头散发，坐在枯树下，不多时，已然成了雪人。

“天杀的，又何苦留我一人在这世上？”他一饮而尽，也不再顾忌自己会被人发现，怒骂一声。

旋即，顿了顿，站起身子，借着月光，朝山下望去，刚好便是看到那烧得通红的练功房，心中更是无尽悲凉。

“若是让我查出来是谁干的，终有一日，我必让这些人血债血偿！”

这时，远方石头上那块破了一个角的“藏经阁”牌匾“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