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

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

古铜男人行走在小巷中。

雷声阵阵，细雨绵绵，天空阴沉，此时的江南，才像是书生笔下的温柔乡。

但他今天来这里，不是寻温柔，而是来杀人的。

那个杀害了他妹妹的凶手。

他从日出之地追杀到西域大漠，又从西域大漠追至西蜀竹林，而终在此地，他又一次找到了他的踪迹。

对方的气息已经无比微弱，只要自己再出一拳，他就会摧枯拉朽般的陨毁，但不止于此，他还会将他切成肉饼，挫骨扬灰。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这就是杀害了他妹妹的下场。

雨仍旧温柔的下着，洗尽了飞檐斗拱，连着屋顶的黑瓦也被洗的黑亮森然。

走过又一道拱门后，他终于感知到了对方的气息，气息流转间，他的右臂已经探过回纹窗棂，伸手反勾，随即猛的撕扯开来。

砖墙摧枯拉朽，呼啦的散开，却也让躲藏在雨幕中的对方彻底没了遮掩，于是只能疯也似的朝着巷子深处逃窜。

【找到他了。】

男人如猛虎的劲势再次勃发，怒吼一声，如穿膛弹飞射而出，满是怒意的一拳挥出！

凶手穿着青衣，一路躲闪，最后躲进了一颗桃树后面，而后竟是不躲了！

可笑！

他竟然想依靠一颗连他的身形都罩不住的桃树，来挡住他无比凌厉的一击！

可笑至极！

男人肆意的笑着，手中的铁拳却没有丝毫停顿，不用多想，只要他的铁拳砸在了这颗桃树上，不只是桃树，连着桃树后面的凶手也会在这一拳下灰飞烟灭！

他的眼前忽然又冒出了一张张笑脸。

是他的妹妹。

笑脸出现在雨中，泥面，青砖，草地……她占据了他的视线，露出无比欣慰的笑脸，似乎是对哥哥的举措很是开心，无数张嘴巴齐齐嗡动着：

“报仇，帮我报仇……”

妹妹的祈求让他无比的畅意，虽然声音听起来无比的模糊，但至少，是她的声音。

于是，男人手中的拳势更上一分。

【哥哥帮你报仇了！】

拳头夹杂着拳势拳意，以及漫天的杀意，呼啸而至！

然而，就在隔着那么几十公分距离的桃树上，却忽然也出现了一张他妹妹的脸。

嘶~这张脸，似乎不一样。

男人一瞬间的恍惚。

这张脸面目狰狞，就像吃了苦瓜，整张脸都是苦瓜的模样，在那群欣慰着笑着的脸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但就是这么一张狰狞脸，却忽然让他内心疙瘩了一下。

紧接着他听到一阵凄凌的叫声，是她妹妹的，仿佛从天际传来，却又无比的清晰，让他猛然惊醒了一瞬！

眼前所有的脸全部消失了，只余下了那张桃树上痛苦万分的脸。

那张脸似乎笑了一下。

却让他如遭雷击。

来自最深层的记忆不自主的涌现，他忽然记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她的妹妹也是如此笑着，痛苦的安慰着他。

记忆仿佛一把刀，强行插进了他的大脑，让他头昏欲裂。

与此同时的，

眼前的江南雨景忽然淡了。

就像被浸没湖底的水墨画，每一笔的勾勒和线条在湖水中愈发的朦胧与色淡，视线中，江南的杨柳碧叶，白墙黑瓦，青石灰砖……像是被雨水淘净了铅华，露出了异样的景色，纷碎的石砖，刺鼻的硝烟……

唯独不变的，是妹妹的脸。

他的义眼逐渐恢复清明。

“醒了？”她笑了，问道。

“妹妹……”男人呢喃着，看着被陌生男子架着的妹妹，以及已经形如废墟般的四周，随即摇摇头，双臂后藏着，嚅嗫道：“只清醒了一点……”

他的视野中，很快又出现了一道道幻觉，又立马变回了现在，在左右挣扎下，江南水乡与废墟焦土共存在他的视野中。

“你们走吧……趁着我还没完全失控，”

男人喃喃着，然后又后撤了几步，幻觉与现实在他眼中疯狂变幻，义体与肉体在他体内争夺控制……

到最后，他只能整个人抱头蹲在地上，发出着嘶吼，试图靠着这种行为来抑制自己的幻觉。

江落的右手缓缓放下，左手架着沈欲。

果然，他赌对了。

这个女人在男人的心中举足轻重，失控是因为她，而眼前的抑制，也是因为她。

忽然他的眼角亮起了电话，显示是安全局的杨响。

他接通了电话。

“喂，江落，”电话那头言简意赅，“你还没死真是太好了，那名疯子呢？”

江落共享了他的视线。

“我去？”很快电话又传出声音：“你他妈的运气真好，趁着现在，赶紧对着他脑门开上几枪！”

杨响说着，然后解释起男人此时的状态：

“这种状态通常是激发了思想锚或者来自大脑内心的意识被触动了，导致暂时夺回了控制权，但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

电话中的杨响喘了一口粗气，立马又道：“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开枪！”

江落右手拿出手枪，上了膛。

“别。”

忽然一道弱弱的声音从他的怀里冒出。

是男人的妹妹。

江落对她没有太多反感，说起来，她也算是救了他了，而且，在当时她控制住了其他人时，甚至还阻止了数据贩伤人。

于是他道：“你哥哥失控了。”

“他没有！”对方回的斩钉截铁，“你看！”

“嗯，现在没有，但很快就是了。”

江落言简意赅，同时举起了枪。

“不会的！”女人大声喊道，江落甚至能透过外骨骼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在剧烈的起伏颤抖：

“我哥哥一向很有毅力，他说自己清醒了就一定会清醒的！”

“失控是不可逆的，所有的数据都这么显示的！”电话中传来杨响的破口大骂，“江落你他么再不动手我们就只能给你收尸了！”

“可数据是不会骗人的。”江落道。

“可万一呢？”女人立马道。

“那剩余的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呢？”

江落反问。

女人愣住了。

一如她当初高昂着头对自己哥哥说出的那句话，如今却被一个陌生人说着同样的话，一如当初她反驳了他的哥哥，如今这个陌生人也如此反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