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一世之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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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间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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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华州。

虽是深夜,六扇门中仍是灯火通明。

秦庸提着一盏灯笼,就着白皮灯笼透发出的昏暗火光,从北衙大狱深处走了出来。

虽然他已经数不清来这里多少次了,但是每次出来,还是忍不住先抖上一抖,再拍一拍衣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大狱中凄厉惨嚎以及冷入骨髓的阴戾之气彻底从身上摆脱。

重重的呼出一口闷气,又狠狠吸了一口气,那冲斥于口鼻中的血腥腐朽之气才略微冲淡,他站在一旁静等片刻,就听见两道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又从里面出来两个人。

这两个人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盖着白布,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只是边角上,似被某种暗红色液体晕染,呈现出大片不规则的印记。

“师父。”

“师父。”

“嗯!”

秦庸点点头,脸上挤出一抹柔和,提着灯笼继续走在前面,替自家两个徒弟小心照着路。

这两个人,是他的两个学徒,其实说是学徒,都不是外人,一个是自己大哥家的孩子,另一个呢,是自家婆娘的亲侄子。

在他看来,这两个都是好孩子,忠厚老实,吃苦能干,要不是乡下遭了灾,老家实在吃不上饭了,说什么,他也不想让这两个孩子干他这个行当。

背尸人,一个极为古老的职业,是自打出现“大狱”以及“刑罚”这些个概念,就跟着出现的一个行当,随着历史长河滚滚流动,一直延绵至今,不曾断绝。

来头听着很是唬人,说白了就是一个埋尸的。

天底下的大狱,就没有不死人的,不管是该死的不该死的,是冤枉的还是罪有应得的,每天死几个人实在是正常不过。

这里面有家眷的,自然是家人来领。没家人的,也不能就这么烂在大狱里,这时候,就有官府出钱,找几个人,趁着夜色背出城外,一卷草席,找地一埋,草草了事,这就是背尸人的由来。

这历朝历代,虽说都有舍生取义的说法,但是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平头百姓,基本上都是讳死贵生的,因此,天天要和死人打交道的背尸人了,可以说是贱业中的贱业,别说受人待见了,就是看到了,也得找个地方洗洗眼睛,避一避晦气。

只是这一行虽然低贱,到底能吃口饱饭,更是能托庇在官府门下,正因为这一点,也引得许多人趋之若鹜。

也就是秦庸从祖上就是吃这碗饭的,说起来算是“有传承”在身,才能在六扇门北衙门挂一个差事,养得起学徒,算是背尸人中较为体面的一类人。

出了牢房,牢头验明正身,就要开门放几人出去,秦庸见状,脸上显露出几分为难,住步不走,在牢头的催促声中,咬咬牙才道:“张头,今儿是月十七,老祖宗历法上有言,忌葬忌封,您看,缓我们俩时辰,等今天过完我们再走,成不?”

张头似笑非笑,回到座位上,细声细气的道:“秦老弟,你也不是在这呆了一天两天了,‘尸不过夜’,这可是王法中定下来的,写在咱们北衙大狱的规矩,可不比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来头小,恕老哥我帮不了你呀!”

秦庸混迹多年,哪里不明白张头的意思,这是要好处了。

这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儿,他下意识的从怀里掏钱打点,只是手伸进怀里,摸到那几个带着体温的铜板,心中就有点舍不得了。

背尸人每月有俸银,每次出活也都或多或少有打赏,但是经过上头人层层盘剥,真正到秦庸手头上的,也只能勉强糊口而已,

秦庸抬头透过窗子一看,在心里盘算着,距离子时也没有多久了,于是一咬牙,朝着张头拱拱手,就带着俩徒弟往外走。

张头也没说别的,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扯着嗓子道:“那就慢走,不送了,秦老弟。”

秦庸走出牢房,摸着怀里的铜板,对着俩徒弟鼓励道:“好好干,早上咱们吃卤煮去。”

俩小伙子一听能沾点荤腥,心里别提多美了,浑身上下登时都是劲,一心盼着天明。

三人身份低贱,不敢走大路,即便是走小路,也先得竖着耳朵听听有人没人,有人先让过去,兜兜转转,才从角门出了北衙门。

正要继续走,秦庸耳朵灵敏,大老远听见车轱辘轧在青石板的动静,正是朝着这边敢,赶忙先喊住两人,让在一边,同时背过身去。

死避生,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规矩。

给俩徒弟使眼色的功夫,从东边转过来一群人,打头的是两个杂役,拿着灯笼在前面照路,走在中间的是一个背着手的吏员,跟着吏员后面,还有四个杂役,推着两辆板车,板车上罩着黑布。

秦庸不认识他们,但是看服饰,知道也是北衙门的,赶紧把头低下。

吏员也看到秦庸一行人,打眼一瞧担架,心里明白了八九不离十,道了一声:“真踏马的晦气,赶紧走。”

大袖一甩,加快步伐疾疾离开,仿佛走的慢了要沾染什么。

杂役推着板车经过秦庸,秦庸鼻子一动,闻到一股血腥混合着腐臭的气味。这种味道他太熟悉了,板车上运的是死人?

余光瞥见吏员最后的方向,正是北衙大狱。从大狱里往外运死人不稀奇,将死人运往大狱里还真少见。

不过这和他没什么关系,秦庸深谙知道的越少越安全的道理,不再深究,等着吏员一行人过去,就招呼着俩徒弟继续走,出了城,直奔城外西头去了。

早年间,华州城外西郊这里有一个官府出资办的化人场和义庄,并派有专人打理,专门收埋无主尸身。

只是后来官府疏于打理,义庄已经破败不堪,变成了一处乱葬岗。

城外不止这一处乱葬岗,只是秦庸的爷爷曾经在城西义庄呆过一段时间,秦庸便认为这处所在与秦家有一段香火情,是以但凡他收埋尸身,都选择在这里。

后半夜,月明星稀,银白色的月光照在路上,如同洒上一层白霜,秦庸见月光下尚可视物,忙吹灭灯笼,取出还剩半截的蜡烛,收在怀里。

借着月光,三人加快脚步,不多时,就来到一处残垣断壁之间,周围满是坟包。

“你俩先去看看化人盒还在不在,若是不在,咱们就得下个苦力去挖坑了。”

秦庸吩咐道,两个徒弟抬着担架往深处走,秦庸还有些不放心,继续叮嘱道:“老规矩别忘了,不听不说不想不看……”

他还想说些什么,俩徒弟已经一边点头应承一边走远了,几株枯死的树上,随着生人到来,惊起一片乌鸦,呱呱叫个不停。

秦庸看着人走远,摇摇头,转身从草丛中寻摸半天,才找到半块木匾,木匾破旧至极,只剩下后面一个庄字。

秦庸叹道:“我记得上次来这里还剩下半堵墙来着,这次再来,连块砖都没了,记得化人盒那里最早还有小半间带门的破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拆了,真是越来越破败了。想当年,嘿,可是五间三进的青砖大瓦房,我小时候就住过。唉,爷爷啊爷爷,孙子无能不孝,没能守住您的心血……我还记得小时候就您就坐在那棵树下,我躺在您怀里,听您给我讲故事,那故事,我现在还没忘呐……”

秦庸被勾起童年时的回忆,怔怔而立,好一会儿才被乌鸦扑腾翅膀的声音吵醒,猛的一甩头,连忙喊道:“阿柱,阿梁,你们好了没有?”

喊了两声,却没有听到应答,耳边只是一片寂静,月亮不知何时被云彩遮住,眼前瞬间漆黑一片,面对如此反常情况,秦庸按捺住心中的恐惧,从怀中取出半截蜡烛,拿起火镰点燃,火光照亮身旁数尺。

秦庸一手掩住防风,边往里走边呼喊着两个徒弟的名字,却始终无人应答,等他走到化人盒的位置,只看到担架放在地上,两个活人却没了踪影。

“阿柱,阿梁……”

秦庸冷汗淋漓,下意识转身就走,却听到有人敲门,扭头一看,前方有半间破屋,门口紧闭,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这俩臭小子!”

秦庸以为两人躲在屋子里偷懒,一边骂着,一边朝破屋走去。

只是他恍惚间感觉哪里不对,又想不出来,等推开门的瞬间,才猛然惊醒。

“不对,那半间破屋不是早被拆了么,连半块砖头都不剩?”

但是为时已晚!

“呼~”

风起,烛灭。

月亮从云彩的包围中冲出来,重新给大地洒上银霜。

“嘎吱……”

年久失修的门轴,带动起一声滞涩的声音,秦庸推门而出,捡起掉在地上的蜡烛,重新点燃,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更加苍白……

他率先走出,在他身后,就是他的两个徒弟,脸色比他们的师父还难看,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双腿一个劲的抖,身上跟打摆子一样,互相搀扶着慢慢往前挪着。

等到他俩好容易挪出来,后面接着跟出来一个“人”,面目狰狞,赤发獠牙,就像是传说中的山鬼出世,好不吓人。

不过这只“山鬼”在此时也是服服帖帖,因为他的脖子上正搭着一把钢刀,雪亮的刀刃紧紧贴着他的脖子,只要稍有妄动,凛冽冰寒且残留着血腥气的刀锋就会毫不留情的隔断喉咙。

“大晚上的玩什么拷死普嘞啊,还扮的这么恶心,我宣布,你被捕了!”

一个青年紧随其后,与山鬼一同走出来,他手握钢刀,随意的说道,黑色的发丝在不甚明亮的烛火下,竟隐隐有一抹如火焰般的红色在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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