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之中。
地狱非是一块整体,而有更为具体的分层与排布。
于其之中,亦有八寒地狱与八热地狱之称。
大红莲为八寒地狱之最后一层,同样也是最寒一层。相较之下……位列于八热地狱之底的,则是黑绳地狱。
坠于深沉的暗渊,矗立理性之外的狂地……
带有天罚之蕴,暗含佛之愤身。
那是个完全超乎想象的庞大身躯,只是站在了原地,便已让人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生铁的气息几乎能通过眼睛去完整地捕捉,并且加以感受。
汹涌澎湃的肃穆,庄严之意,更是从四溢而出的灵力乱流之中传递而来,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就仿佛……
对方真的是从幽暗的地狱之中缓步走出,带来天罚的佛陀愤身。
黑绳天谴明王。
其本质是将浅打完全解放,通过灵子塑造全身,继而形成的巨型投影。
它并未如同其他斩魄刀那般,拥有着千奇百怪的能力……取而代之的,则是如此震慑人心的体魄,以及……
压倒性的强大力量。
旗木白一的右手挥落。
于他身后的明王也无迟疑,便是在此刻完美地复刻了这个简单的动作。
不带有情感的色彩,也不存在丝毫的迟疑,粗壮如同天柱般的巨臂坠落,像是流星落于大地。
代管着这整个先锋队的魔蛭看着发生的一切,不由得在此刻微微张开了嘴——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他该说些什么,该做些回应才对。
如若不然,他便是辜负了岩隐大人刻意栽培他的一番心意。
是抵抗吗?如果在这种时候快速运用土遁的话,或许能够临时拼凑出个用以抵挡的厚墙。
防御力虽然可能会打折扣,但那可是连三代目雷影都无法一击穿透的东西……这个铁块头也没道理做到的才对。
对,就是这样。如同我预料的那般行事,情况应该还有所转机才对。
魔蛭的喉头翻滚着,万千种思绪于此刻在心中飘现,起落,直至最后凝聚一处。
他只能是猛提起口气,在胸中飞快地酝酿着,直至以几近破音的程度,大声呐喊道。
“逃,快点逃!!!”
求生欲战胜了一切。
轰!!!
陨石坠落。
那是仿佛要将天地都给重新开辟了一般的重击。
只是在触碰到的瞬间,土层便已经崩裂,断开!人造的大桥根本经不得丁点的蹂躏,只是发出了让人牙酸的低吟过后,就与漫天飞舞的乱流混成团状,倾斜着垮塌了下去。
明王手中的大刀深深地斩入到了面前的土地之中。
他的半条胳膊都深深地没入其中,在此刻仿佛化身成为了翻滚的土龙,将大地搅动,使一切的生灵都在此刻悲鸣。
磅礴的力道就这么吞吐着,狠狠地压了下去。
贫瘠的土地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蹂躏,它在崩溃,尖叫,直至仿佛为了发泄,开始做出了疯狂的回应。
地震?
或许也能这么称呼吧。
但那并不是自然现象,而是无奈的反击。
明明是让人信任的大地,此刻却变成了摇晃的帆船……
让人根本无法站定的剧烈颤抖从脚底传来,天翻地覆都不足以形容眼下情况的万分之一。
受惊的牲口开始呼啸着乱窜,不明情况,无法自救的忍者哭着,喊着,就这么被裂开的缝隙,翻滚的土浪所吞没。
怒骂混着哀嚎,砂石碾碎皮肉,夹在好似地震般的嗡鸣回响声中,透着淡淡的血腥气,于旗木白一的五感之中不断地往复,翻滚。
少年平静地将垂落下去的右手缓缓抬起。
明王沉默着重复着这个动作,而仅是抽手而回,这么一个简单的行为……却仿佛像是从大地之中将命柱给攥取而出那般。
诱发出了更进一步的山崩之势。
大块的碎石随着抽离的动作被带动,从山涧翻滚下落。
原本神气不已的先锋部队已经不知去往了何处,之前从后头包围过来的一众忍者更是受到了最大的冲击,此刻早已不知去向。
抬眼望去。
耗费了岩隐村数年之久的神无毗桥已再无踪影。
高举着火把,象征着人文痕迹的光亮更是十不存一。
说来令人发笑……如今旗木白一再放眼望去,竟然是看到周遭再无一人可敌。
入目而来的尽是废墟与尸首。
少年微微张开了嘴,却发现自己又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说的话。
就这么结束了吗?
“……太弱了。”
做好了大闹一番的准备,对方却连这一击都无法接下。
虽然说明王的实力发挥水准,的确有些出乎意料。可旗木白一却也没能料到这种情况。
卍解。
作为死神的最终手段而言,其杀伤力或许还要比自己的预想要更夸张一些。
只是比起这些东西,旗木白一眼下关心的却还是其他东西。
他看着面前浮现而出的惨状,听着时不时传来的哀嚎与悲鸣……
即便是已经事先做好了心理方面的准备,旗木白一依旧是露出了个忍不住眉目微挑。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做出这种事情。
看着数以千计的性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举手投足之间便能轻易地决定这些弱者的生死,仿佛执掌着生死天平的判官,旗木白一便是在此刻有了极为新奇的感官。
只是,少年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斩杀仇敌非是值得伤春悲秋之事。
道理的确如此,旗木白一迄今为止手中同样也留有许多人命。但人终究是有感情之物……
看着性命好似砂土般在指缝间飞快流逝,少年不由得露出了个颇为感慨的表情。
说到底,生命这种东西。
还真是脆弱到让人叹息的地步。
便是在刀殿之中,与旗木白一心意相通的刀魂们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这种时候还会考虑这些东西?小鬼看来还是有些修行不足了呢。’
‘为敌人而伤感是上位者的表现,在下认为这种感慨并无过错。’
‘不对,这是软弱之人才会特有的共鸣。强者无暇顾及这种无用的情感,更不会去理解废物的思想。’
‘无法苟同这个意见,毕竟若无怜悯之心,又何来义行义举?’
‘哈!说到底这些东西也只是用来骗人的玩意儿罢了……喂!你会在砍人的时候思考对错的问题吗?’
‘在下会在动手前想清楚,而不是等到血溅三尺之后再去深究。’
刀殿之中的斩魄刀们各抒己见,原本最应该主持一切的老者却是并无插嘴的意思。
它反而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并无想要干涉的意图。
‘汝等皆有其道义所在,只是结果如何,终究还得看当事人的意愿。’
所以……
旗木白一自己又是作何感想的了?
便是在少年思绪翻涌之间,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正在心头涌现。
‘在下认为白一阁下的这个想法并无过错可言。’
开口的并不是他人。
正是护庭十三队七番队队长,狛村左阵的心相之物。
有着如同原主颇为相近的样貌与个性,那坚定,同时又捎带上几分爽朗的声音,便是平和地说道。
‘珍惜生命是心思细腻之人才有的特质,而在此之上,能够察觉到性命之脆弱,更说明白一阁下并非粗犷之人。’
‘天生敏感的人,本就容易在这方面感觉到更多的东西……起码在下于左阵的身上,便是能够感觉到这种情绪。’
‘诚如白一阁下所言,生命是脆弱琉璃般的东西。’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人才会显得如此不同……’
‘如同杂草般强韧的家伙的确存在,好似钢铁般不屈的强者也有闪耀之处。’
‘所以无需对自己的敏感而怀有反省,既已得知性命如此珍重,那理应更看重当下才对。’
‘背负着死者前行,不论是怨恨还是尊敬,其意志都不曾消散。而这些东西,便是我等生者需要承托的事物。’
‘所以向前看吧。’
继承了好友之剑的东仙要。
秉承义之大名的狛村左阵。
二人的故事对于旗木白一来说并无陌生可言,而此刻在听闻这些话语过后,白一也有了些许的想法。
或许伤春悲秋不是什么坏事。
会为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悲伤更不是值得鄙夷之事。
只是人终究会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做出判断,就像是曾经的宇智波斑与千手柱间,也像是东仙要与狛村左阵。
把忏悔和感慨放在血与铁之后。
于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去进行哀悼吧……再会了,老友。
狛村左阵的样貌浮现在了旗木白一的心中,便是让少年在此刻也有所明悟。
我明白了。
‘多谢……明王。’
‘哈,在下的分内之事而已!’
思绪起伏之间,旗木白一也是不由得想到了刀殿之中的老者。
或许对方指派着自己使用天谴明王,正是出于如此目的?尽管这可能只是白一的胡乱猜想,但若是真的……
那这千年老登的心思还真是有些让人难以捉摸了。
调整呼吸,让自己重新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旗木白一朝着身前凝望而去,他看到远处正在重新聚拢起来的岩隐部队,眼中的光彩微微闪烁。
对方会作何判断?
从刚才这一番接触看来,所谓的人数对于黑绳天谴明王而言毫无意义可言。
还要继续负隅顽抗吗……
少年抬腿,朝着身前踏步而去。
磅礴如同天柱般魁梧的巨人坚定地重复着少年的动作。
大地在随着明王的前进,开始发出剧烈的轰鸣。
原本已是面目全非了的大桥在此刻几乎到了完全作废的程度,接近半数之多的岩隐先头部队下落不明,残存下来的众人此刻也都是惊惧交加。
人对于自我理解之外的事物总归是怀有敬畏之心的。
而此刻面对着这尊仿若山岳化身,天威成型而来的黑绳天谴明王,任谁都不起丁点之多的反抗意图。
嗓子发紧,心跳加速,连带着呼吸都变得那么不自由。
这种东西真的是忍者能够做到的程度吗?
这种程度的力量,真的是作为人能够抗衡的对手吗?
一遍遍地重复着,强调着的自我挣扎,便是让人在朦胧之间做出了选择。
噗通一声……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
一名岩隐村的忍者发出不明所以的傻笑,便是直接双膝跪倒在了地上。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打得过……”
“是神降临于此了吧。”
“因为迄今为止都做了太多的错事,所以来指引我们走向地狱。”
虽是自言自语,效果却更像是投入了水中的毒弹。一群群的岩隐忍者失去了反抗的意识,最后纷纷跪倒在了地上。
放弃了抵抗,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比起挣扎一番过后再迎来个惨痛的死,倒不如直接来个痛快的比较好。
而看着这些表情古怪的忍者,旗木白一也是顺势停下了脚步。
……原来如此。
老头子说的攻心之术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尊于村子,敬于岩隐的意志被求生欲所击溃。
束手就擒的忍者与土鸡瓦狗一般无二,即便是杀掉这些人也全无任何的意义可言。
所以要将他们放回去,要让他们知晓自己的厉害,并且传唱明王之神威……
还真是个值得参考的做法。
只是……旗木白一也不讨厌便是了。
将气息收敛。
旗木白一身上匍匐不散的灵力在此刻陡然消散。
他将手中的斩魄刀轻巧地挥动了一番,振去了不存在的鲜血,将刃口调转向内,平淡收鞘。
身后威武的天谴明王身形开始变得逐渐稀薄了些许,仿佛就快要与夜幕融为了一体。
“喂!”
旗木白一的呼喊声骤起,朝着断桥另一侧的岩隐传去。
一些尚且还留有神智的岩隐们纷纷抬头,失去了火把的照明,他们看不到远处隐于黑夜之中。
却能窥见明王在黑夜之中渐渐隐去的身影。
“带个话给你们的土影吧。”
该说些什么呢?
答案很快浮于心间。
“今日杀人者,旗木白一是也。”
少年的声音乘风而来,带着沙风特有的冷冽感……拍打在了脸上,刺目而又剌脸的砂砾,便是让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