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灯街阴暗潮湿的巷子走出来。

秦枫和汪建心不在焉的给我打了声招呼，他们去找秦老爷子了。

秦枫懂人胜术，又有三首白蛟护体，居然中邪了？

这让我意识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难道纸扎人比三首白蛟还厉害？肯定不是纸扎人比三首白蛟还厉害。

是邪祟这种东西，防不胜防。

本事和中邪，是两码事。

好比医生，医术高超，难道医生就能不得病，百病不生？

医术和得病，是两码事。

我走在路上，反复的小声告诫自己：本事是本事，中邪是中邪。两者千万别混为一谈，认知产生偏差，是会死人的。

张龙和赵虎抬着担架，跟在我后面走着。

赵虎说：“陈工，你在嘀咕什么呢？”

我回头看去，触碰到赵虎的目光。赵虎抬着担架的手一个哆嗦，差点没把担架掉地上。

张龙说：“虎子，你弄什么？”

赵虎抬好了担架，委屈的瞄了我一眼说：“我本来想到了一个笑话，被陈工一个眼神把我刚想到的笑话给吓没了。”

张龙瞥了一眼封尸袋，板着一张脸说：“你就不怕你讲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把封尸袋里的女尸给笑醒吗？”

“不好笑，还会笑醒吗？”赵虎连忙闭嘴，又朝我看了过来。

一个五大三粗，浓眉大眼的壮汉，满脸的委屈，眼巴巴的看着我。

看得我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我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陈工，上次你开灵车，真碰到尸体放小苹果，抖腿了吗？”赵虎偷瞄了我一眼，连忙低下了头。

张龙也露出了好奇。

听话听音，我瞄了两人一眼，当即明白了他们俩一唱一和，这是想让我开灵车。他们又不好直说，所以在这拐弯抹角！

换成过去，他俩肯定是直接下令了。毕竟我在A1，外勤是开灵车。内勤是配合法医工作。他俩也是法医，我也得听他俩的。

碰到他俩绕着弯子讲事情，我心里暗爽不已。

我假装没听明白说：“真抖了。”再次迈开了脚步。

一路来到灵车停放的位置。

A1的灵车是一辆烧柴油的中型MPV，看起来不起眼，但载重量能拉一辆坦克。一箱油可以跑一千公里。

载重和续航，是任何灵车最基本的要求。A1的灵车跟普通灵车还不一样，许多凶杀抛尸的位置，都很偏远，对灵车的要求极高。

主要是我们市有草原无人区，那鬼地方路不好走，但总能发现尸体。

这辆灵车属于特殊功能车辆。

拆了后面的车厢，能拉着坦克越野。

站在灵车旁边，我看着眼前的灵车，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感觉跟它亲近了不少。

这种亲近感，特别的真实。

我看着灵车，不自觉的出神了。

张龙和赵虎把推车放进车厢，张龙喊了一声：“陈工？”

听到张龙的喊话，我才从反应过来，不禁想到：难道是我以法医助理，灵车司机的身份踏上了修行之路，所以产生了跟灵车亲近的感觉？

我说：“怎么？”

赵虎看了一眼车厢后的封尸袋，从外面关上灵车的门。他掏出灵车钥匙说：“陈工，这个事情不对劲，我……我怕。”

他怕，我也怕啊！

这女尸穿着红衬衣白裤子溺水而死，想想一个人开灵车，要跟这个躺在后车厢的女尸，单独一起，我也是心里直打鼓。

我心下紧张，表面不动声色的掏出0012的车钥匙，跟赵虎换过来灵车钥匙。

赵虎松了一大口气，连连说：“谢谢陈工，谢谢陈工，我在前面给你开路。”

我打开灵车，坐上驾驶位。

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车厢，担架和封尸袋一动不动的躺在后面，总感觉这一路不会太平。

我深吸了一口气，开锁，空挡，点火，挂挡，给油，启动灵车。

车子打转，开上公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一次启动灵车，跟过去相比，我感觉顺畅了许多。

最早我开这辆灵车，前三个月，我总感觉很别扭，拧巴，不自在，浑身不得劲。总感觉这辆车，在跟我唱反调。

我按照秦绮罗讲的规矩，开了三个月之后，不自在的感觉没有了，但开起来还是不顺手。

直到我按照规矩，开满了半年之后，不顺手的感觉才消失，变得像开普通的车一样了。

跟开普通的车一样，但谈不上顺畅。

从浑身不得劲，到不顺手，再到感觉一般般，我用了整整半年。

这跟我的车技和车感没关系。北漂那九年，我在上京当过半年实习公交车司机，证件什么都齐全了，考评也通过了，但是一个有关系插队的转正，我气不过辞职了。

换成别的车，天天开，开个一月，就算不能犹如臂使，起码能开出车感。

但这辆灵车，我就是开了整整半年，才感觉开起来普普通通。

眼下突然产生的顺畅感，不禁让我一愣。

我已经迈出了修行的一步，法医助理，灵车司机，就是我修行的路。我对手上的灵车，产生了探索的好奇。

过去秦绮罗给我讲过十条开A1灵车的禁忌：

一，副驾千万不要载人。为什么不能载人？载人会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

二，千万不要跟副驾上的人说话。这一条跟前面一条，明显有矛盾。不载人，能跟谁说话？但有一回，我去现场拉尸体，别的一个部门的人想搭便车，坐上了副驾。我因为记着规矩，没说一句话，把对方拉下了车。那人被我拉下车，问我什么意思？冲我发了一顿脾气，还骂A1的人太拽。

我始终没跟那人讲一句话。过了没半个月，那个人检查出了肺癌晚期，没多久便去世了。

坐上副驾的人，搭便车的人会死？那只是个案，我也不知道。如果当时我跟那个人说话了，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没跟那个人说过话。

三，不管车子多脏，洗车只能在初一和十五这两天，平常不能洗车。只能拿扫把扫。

四，柴油只能加负20柴油，就是零下20度以上，不会凝固的柴油。

五，加油只能在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这两个小时之间加。

六，车厢可以拉人。有些车祸现场，死者家属就是不愿意跟尸体分开，车厢是可以坐人的。

七，不要跟车厢后面的人说话，就算车厢里的亡者亲属，吵架，打架，杀人，也不要管。真要发生了这样的事，直接把车开去警局。

八，一旦使用车载导航，一定要按照导航的线路走。

九，空车出行，碰到无关的死亡现场，送葬队伍……等千万不要停车，开门。

十，灵车是灵车司机最忠实的伙伴，但千万不要给灵车取名字。灵车不是名字，是分类，就像男人和女人是称呼，但不是名字。

秦绮罗说只要不违反这十条，我开着A1这辆灵车，就会平平安安。

我也好奇的问过她为什么？她说，从几十年前A1成立，拉尸体的车子，就存在这些禁忌。其中一些禁忌，甚至可以追溯到更早。古代发生凶案，也是仵作手底下的人收尸，只不过，过去用的是马车和牛车。

A1这种灵车，又叫牛头马面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