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想说的，先打‘抗体’，至少先可以有所准备。暂时先不把真相说出来，就算说，也要消减它的杀伤力。”

发言者讲完，默默坐下，等待着面前这些在天不同领域占有一席之地的精英的回复。

在被雨覆盖着的洛都大会场，一场较为秘密的会议正在举行，全场没有记者拍摄，但是门口敞开，使人不得不猜疑他们有故意泄密的可能。

“教授，您觉得呢？”

那位被尊称教授的老者，此时笑了笑，下巴的胡子动了动：

“很好。”又转过去对旁边穿着灰色西装的人说：

“可以下定论了吗？”

那个人掐着烟，微微点头。那套灰色显得他很有权威，引得旁人开始议论面前这位权威者的身份。

教授继续笑：“看来我们是没有开这个会的必要啊。”

权威者没有点头，全部目光都聚焦在他的手上，而那只灵活的手却只是在揉捏着香烟。很快，整个会场都填满了令人窒息的烟气，在这似烟似云的氛围下，权威者才缓缓开口：

“如果你们已经料想到未来的变数，可以下定论了。”

啊？什么？什么叫变数？把问题放下来不说，还阴阳一下我们？

“可以听听所谓的‘变数’吗？”

权威者没有去看那个提问的人，反而又把问题抛回给对方，说：

“你知道‘变数’么？你能预计未来？还是你能打听别人的心声？”

看着面前这些交头接耳的人，一丝轻蔑闪过他的眼神，心底的自信促使权威者继续说：

“我的建议是：直接报告真相。不仅如此，我们还要每时每刻计算并广播实时结果。让大家知道我们是在什么环境下生活的。”

第一句话已经像往鱼塘丢出一份炸雷似的，迅速激起了无数水星，接下来的几句话更是直接掀起了波澜。

“啊啊啊？我没听错吧……”

“真行，完全不考虑社会影响……”

“不不不，他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不然不会拿这些开玩笑……”

……

权威者无视了这些议论：

“恕我直言，你们爱听听，不爱听就别听。要是以后你们的理论出了什么问题，我是不会给你们收拾烂摊子的。如果想要以后不这么乱，就用我的，我把话放在这了：用就用，不用拉倒。”

同时用手指了指对面的人：“我没有选择权，选择权在你们手上！”

“为什么？我说前辈你也太激进了吧。咱们不能先讨论一下嘛？”

硕大的会场又只留下了笑声：“呵呵，激进？我激进？你以为我们不说，以后就没人说吗？等着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让我们跟人民说……呵呵呵……以后就不是我们主动说了，攻守之势异也。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圆回来。”

“什么啊，说不过就搬人民，人民又不是挡箭牌……”对方被狠狠羞辱了一顿，也恼火了。

“笑死，我说阿宁，你们难道不是在拿人民当挡箭牌吗？是不是到了大家等死的时候才会公布真相？”

公愤因下句话而引起：

“哈，人民都没用过这个词称呼过自己，反倒是你们天天用人民来提意见。这些意见有多少真正对人民有利，你们自己……”

“停！”

怒音和喘气声同时传来，教授怒火攻心，露出难受的表情。气愤震起来的嘴唇抖动着，苍鹰般的眼睛狠狠地扫过桌面。

教授推开了旁人拍在自己背上的手，摇摇手，边喘边说：

“我们……再听一遍……预期影响。”

在空中摇晃的手停止了摆动，立即就有人站起来，“真的读吗？教授？”

得到许可：

“新行星已经被国际命名，‘MASS2048’。”

“预计会在第四年，时间未知，其轨迹将与地球公转轨道相交。”

“距地最近距离，仅56.3万公里，不及两倍地月距离。”

“其质量，重达月球的三分之一，达到二十二次方。”

“掠过地球时的速度，极大可能超过12千米每秒。”

教授插话说：“下面的，你们听好了。”

站立的人停了停，用慌乱眼光扫过在座的各位，叹了口气：

“呃……只考虑潮汐力，预计引发的海啸，最高可达……呃……30米，且不排除有吸积盘的影响……”

会场没有了第一次时的吵闹。这一次，若不是还有急促的呼吸声，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身处乱坟岗里。

“如果附带吸积盘的影响，每一次撞击至少会……引发10米级别的海啸……”

雨停了，阳光刚刚好从窗沿投射进来，朝向西边的窗户变得明亮耀人，映射出每个人额头上的晶莹剔透的汗水。

“喏，你们自己想，别人会不会想听这个结果？吸积盘可是有上千颗陨石的。”

烟雾里的光经过反复折射，已经很难反映出权威者脸上的表情，但是依稀地能辨别出他还挂着的笑容：

“是的，谁都不想听到，可是我问大家：如果我们撒谎，是不是全世界都会跟着撒谎？”

沉默……

“如果我们抛出一个假数据，大洋彼岸却说了真数据，那我们就会处于媒体劣势，世界舆论就会偏向他们，国家形象就此崩塌，我们是真的有理说不清了。”

短时间的沉默……

教授看到旁边举起来的手很快被按了下去，左顾右看，才发现是自己做的：“让他说。”

“谢谢。喏，你们自己衡量。反正这又不是一次定对错。还有哦，你们下个月也可以去新约克验证，我就不打扰了。”

权威者的脚步停止在敞开的门口：“另外，不要用昨天那颗流星‘CBD003’来看待这个大家伙。”

人们议论纷纷，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切都习惯了。

之后，门口就只剩下风和雨滴，它们扬过湿润的瓷砖，留下一片呼啸和狼藉。

对于这样一个问题，恐怕即使是天才，也很难想到两全的办法吧。

把问题留给国家，留给社会吧……这一切，已经不是一个人可以决定了的。

屋外有一滩积水，人踩过，水面展开，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

“我说，你给我看是什么意思？你既然都算出来了，还要搞什么飞机？”

小满没说话，他也不想回答络的问题。在他看来，自己算是共享科技成果，没什么不妥的。

“没事了？没事就爬开，我今天很多事做。”旁边的设备又开始乒乒乓乓地运作起来。

反倒是小满不想走了，他知道殷络在通行卡这件事上还是不肯放手，但是他留在这里的理由很充分：天文台正缺新的激光仪器，他希望今天就能拿到。

“什么？不是还有三天嘛？”

“总得给我两天来熟悉一下操作嘛。”小满的理由从来没有词穷过。

这种情况很多见，络也不打算演下去了：

“我来帮你解释吧。天文台隶属于学校管理，所有权属于市教育局，所以一有需要就会下达给学校的天文学院，让他们规定时间内自己解决，这点你比我还清楚……”

“……我们假设有三天的时间，本来时间是很充裕的。但因为设备的重要性，天文学院肯定不希望逾期，所以下给大学城的工厂只有两天时间……”

“……大学城的工厂和学校合作，拿多少油水，哼……”

“……工厂是和工能部交接的，所有蓝图都由工能部来设计，当然这些都是研究生在搞。那这个时候工厂只会给工能部一天的时间……”

“……接着，给我们设计的时间就会在十二个小时之内，期间还包括设计出样品……”

“……为了防止逾期，我们就只能照搬以前的样品，最后被骂的还是工能部，你们天文台一点责任都没有，这算什么？你看，我说的对吧？”

络讲完，侧脸看着那个人的反应。

小满拿手抹了抹眼部，辩解道：

“可是，有什么办法，整个系统要靠这样才能高效运行。再说了，有能力的人从来不会抱怨大环境。”

络扬了扬手，示意他出去，翻弄出讨厌的表情。

有时候，有些东西，还是要追求质量啊。

这么想着，旁边的前辈就过来凑热闹：

“喂，络，大家都听到你说的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推迟截止时间呐？”

面对前辈，态度还是要放尊重点呢：“这样啊，我说的不一定对呀，万一错了就……”

一股金属的味道迅速透进络的鼻子里，把她呛个半死，这瞬间还差点窒息。这一切还要拜捂着她的嘴的这只手所赐。

这只手很大力，殷络用两只手都扳不过对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来抗议。

“好了，你快点干活，给多你半天时间，别再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他不想节外生枝，小满还有很多事要安排。

谁不忙呢？哪怕你是最底层的工作者，一天的工作都能把你死死地压在生活之下。

你是对的。

他说，当他走进阳光，他能看到太阳有多么亮眼，在西边，还隐现着一个半圆的灰体。

那是月亮呢。

而那颗‘CBD003’，在撒下最后一点亮光之后，就不见了。

它坠落了，落在了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大西洋的海风正研磨着它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