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生的最后一笔,死的最先一笔
第53章 生的最后一笔,死的最先一笔
长安的雪越下越大,这对于来自南方世界的张不良来说很是享受,他最喜欢大雪,他自己也出生在一个大雪天。
寿王的马车缓行在天门街,张不良和元真并驾齐驱在前,每人一小坛绿蚁,很是应景。
大地渐渐积满了皑皑白雪,可官道两旁的马蹄印还依稀可见,这是圣人为了让吐蕃使团领教大唐军威,特意安排了龙武军和安禄山的北燕军列阵迎接,当时的场面一定气势恢宏,可惜从吐蕃使团的反应来看,这点阵仗根本没造成心理上的压迫。
一国之尊严,势必在两军战场上,强既是强,弱既是弱。
吐蕃之所以能与大唐分庭抗礼,除开兵强马壮,借的是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毕竟中原兵马奈何不了高海拔的地理环境。
有风传安禄山的北燕军要驰援西线,不过无论是右相还是太子,都容不得这个粟特番将来分一杯羹。
不过安禄山的威望在长安不断拔高,据说这次出征得胜抓了室韦的皇族,在十年后,这名粟特人还将率北燕军席卷中原,横扫大唐两京守军,逼着圣人西逃蜀地。
而在当下的大唐,最强军乃是王忠嗣大将军的朔方军,其中的横塞军更是精兵中的精兵,比起安禄山驰援西线,王忠嗣率军西征的可能性才高。
朔方军常年与突厥人厮杀,还未与吐蕃军有过交手,所以圣人特意没让王忠嗣携朔方将领回长安参加隆元节,尽可能不让吐蕃使团过多了解到朔方军的底细。
王忠嗣自小收养于宫中,与太子李享情同手足,所以王忠嗣若在西线建功拜相,太子将在朝中大大挺起了脊梁,到时候右相势去,再无人与太子匹敌。
如今太子风光无限,反观寿王门可罗雀,他将注定寂寥一生。
“狼兄,殿下是不是会选韦家小姐。”元真关切问道,他内心自然也不希望寿王选凉郡主,这个想法无关朝政,单纯只是希望自己的兄弟能得偿所愿。
“殿下说谁都不选。”张不良如实道。
元真倒没有过多的意外,只希望寿王安好,往后再不受人牵制,所以仔细思量,发觉寿王这样的选择十分明智,故脱口说了声:“也好。”
元真喝起了绿蚁,张不良把酒坛搁在马鞍山望着前方落雪,女人啊,总是被胸前的几两肉耽误了智商,咸直公主更是被耽误的彻底,她恐怕不及当年太平公主的一颗脚指头,更别说坐上龙椅的武后了。
就算寿王娶了韦南厢,就算在长安握有禁军筹码,可几年之后,杨国忠将取代李林甫,长安也会被安禄山的北燕军踏平。
从武惠妃到寿王,或许武家在长安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
就在感叹之际,前方大雪中出现了一个身影,正佝偻着前行,步履蹒跚。
后面的王府侍卫也发现了这个身影,两骑上前请示元真后催马追上那身影,大概是盘问了几句,有一骑转眼折回来禀报。
原来是个受了重伤的年轻人,名叫陆北遥。
“北遥兄?!”元真骇然。
“朋友?”张不良好奇。
元真点点头,回道:“北遥兄与我同科殿试,因为大家都出身寒门,故多一些亲近,我且去问个究竟。”
说罢他把酒坛子扔给了张不良,火急火燎催马上前,单手下马后冲到那人身边,两人打了照面后就见他扶住了那人,看来就是那陆北遥。
这里虽然地处荒郊野外,但在长安城附近出现劫道的贼人绝无可能,这陆北遥定是惹上了什么事。
张不良也催马来到近前,透过风雪看清了他,一身灰布素衣,确实是个寒门读书人,束发的银冠上镶了块还算值钱的玉,面带英气却苍白无色,眉宇间戾气极重,至于他为何步履蹒跚,因为小腹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浸染了大片,已经是有气进没气出的状态。
张不良蓦地注意到他右手正紧握一样东西,不见其形,只看到系着的一根红绳。
抱着两坛酒的张不良跳下马,以不良帅的口吻问向这陆北遥:“发生了什么事?”
陆北遥垂着头并不回答,不知是否因为虚弱所致,但双眼没有半点涣散,开始喘起粗气,像极了一头濒死的凶狼。
“北遥兄,发生了什么事?”元真急问道。
陆北遥的头微微抬了抬,忽然挣脱元真兀自往前走,后者赶忙抢上去继续帮扶,却又被倔强地推开,应该是用力过猛,陆北遥嘴角溢出血来,长长的一道血丝随风而动。
元真也被他的动作伤到了右臂,暗自吸了口冷气。
这把匕首插的刁钻,人若步行势必割断肠子,元真不忍好友送命,想再上前帮扶,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头,回头看正是张不良。
“让我单独跟他走一段。”
张不良说完就走到陆北遥身旁,两人在暮色中渐渐远离元真等人,不过陆北遥根本就无视李瑁的存在,宛如独赴黄泉路,小腹的这把匕首插的太深,他应该是仅剩意志力在强撑着,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张不良微微一笑,盯着陆北遥的右手,说道:“你不说,那让我猜一猜。”
“你跟元七兄臭味相投,都爱上了在世俗眼里不该爱的女人,不过你比元七兄眼光低了些,你喜欢的人是将军府里的小姐,她姓韦。”
最后一个字让陆北遥如中雷击,他僵在了原地,像要死了一般。
张不良又是微微一笑,这都不需要读心,只是有些感慨,没想到寿王的纳妃,竟会波及一个人的生死,为了给这个将死之人续点命,他伸手扶住了陆北遥,宽慰道:“我能猜到,是因为我看到了你手里的东西,她也一样拿着。”
“她还去香积寺为你们的将来抽了姻缘签。”
“你希望是上上签,还是下下签?”
随着这声问话,陆北遥一个濒死之人竟湿了眼眶,抽泣不止,可他哪还有力气做这些。
“现在你可以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吧?”
陆北遥死睁的两眼红了,已经没力气抽泣的他咽了口血,总算润了润嗓子,缓了好几息之后终于虚弱说道:“他们将我押到永寿乡附近后刺了这一刀,让我选,是求生去最近的医馆救治,还是求死回长安。”
“所以你求死。”张不良叹息道,折服这陆北遥的血性。
生的最后一笔,正是死的最先一笔,生死在一,是一把匕首,也是一念。
陆北遥昏死了过去,在元真如实禀明寿王后,心有愧疚的寿王让陆北遥躺在了车厢内,至于能不能活着回到长安,那就看陆北遥自己的造化了。
李瑁从元真那得知了陆北遥的身世,原来他的母家竟然是兰陵萧氏,众所周知这是一等一的名门望族,但因为当年依附太平公主谋反而没落了,所以任凭陆北遥多么才华横溢,不止于诗词歌赋,还写的一手好字,在那场殿试中也只能是居于末尾。
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寒门,还想着高攀长安权势人家,差点就悄悄死在了长安城外,这就是真实的长安。
转眼一行人回到了雄伟的明德门前,临进门时,张不良朝元真吐槽道:“元七兄,官服上绣的不是禽就是兽,一群衣冠禽兽有什么好为伍的?你就不该去参加科考。”
“寒门是难出贵子。”元真内心唏嘘,他今日见了陆北遥,怕是又感同身受了,不过他是羡慕陆北遥的,至少韦南厢也同样爱着陆北遥,不像他与寿阳公主,人家都不知道长安有个人叫元真。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张不良鼓励道,“十年后,会有机会的,那时候你带着寿阳公主远走高飞,她要是不肯,那我帮你抢了。”
“十年后?”元真浑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