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凉王府的两人急追杨五而去后，不放心的元真也紧随而去。

……

凉王将张不良请到了帐内喝绿蚁酒，这是张不良第一次与凉王喝酒，也是凉王与张不良第一次喝酒。

裴少卿说他们朔方的烧甲才是男人的酒，凉王却说酒不在酒而在人。

两个人像忘年交般相视，张不良内心想着这么一件事，凉王所见的张不良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张不良，但他所了解的张不良，就是现在的张不良。

“已经是绣衣卫了？”凉王关怀道。

张不良点点头。

“那龙武军翊卫是知道你身份了？”凉王再问道。

“李兄信得过，所以我让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张不良微微一笑。

凉王不再问，他端起那碗温热的绿蚁酒，一饮而尽。

张不良见状不得不也干了一碗，心里嘀咕按这个节奏，今晚怕是又要横着回帐让孁儿帮着解酒了。

“龙武军啊，太久没打仗了，若是长安遇袭，就要愧对太宗了。”凉王笑叹道。

张不良不知龙武军与太宗李世民的渊源，倒是凉王剥起花生述说道：“这龙武军又称万骑，源自于太宗创立的百骑，为禁军羽林中最强之百人组建，到武后时期扩充至千骑，在圣人时已然成为直属帝王的精锐，参与了圣人发动的两次政变，唐隆政变从韦后与武氏手中夺回了李家皇权，先天政变又肃清了太平公主一党，自此圣人彻底掌握了皇权，因人数过万，故号称万骑，按兵制称为左右龙武军。”

“那李兄的祖父，是参与了景龙政变的李多祚。”张不良相信凉王一定认得李多祚。

“景龙政变那年，刚好是我披甲上阵那年，一晃三十几年过去了。”凉王回忆着往事，目光落在花生上格外复杂。

“我看李兄就该去边塞混军功，长安这地方乌烟瘴气像他这样的人难出头，不如就让他去北凉。”张不良侃道。

凉王敛回了情绪，摊摊手示意张不良也吃花生，自己饮了口绿蚁后说道：“他一个叛将之后在长安的确难混，可到了咱们北凉也是白瞎啊。”

“懂。”张不良点点头。

“你懂啥？”凉王笑呵呵。

“不就是赤雪之后嘛，比李兄那叛将之后还憋屈。”张不良吐槽道。

“哈哈。”凉王虽然笑着，眼上却蒙起了湿润，笑问道：“你知道咱们赤雪多少？”

张不良这就剥着花生把元真说的概述了一遍，凉王越听绿蚁喝的越多，听完后说了嘴：“那你知李家为何容不下赤雪？”

对于这个问题张不良第一反应自然觉得是怕拥兵自重，但当即觉得不是，因为当年的初代凉王赤昭可是有心解兵的。

后世宋太祖赵匡胤就有出名的杯酒释兵权，再后来的老朱就更加野蛮粗暴了，历朝历代都在上演权力的零和游戏，可赤昭是有心解兵的，为何李家还是要先下手？

张不良深思不语，倒是凉王索性解惑道：“你可知前太子李瑛为何死于非命，圣人为何纵容武后，因为李瑛身后聚集的是大批岭南士族，他们在朝堂开始挤压关陇士族，而李家的根基可是关陇士族！”

“一百多年前的赤雪也是如此，先祖虽然同意解兵，可五万赤雪无官可封，无禄可赏，天下是关陇打下的天下，何况赤雪军中还有很多草原部族，若放他们回归草原，定会发展出比突厥更加强大的军队。”

“若真的解兵了，我想赤雪军也一定会被一场场征战消耗殆尽。”张不良说出了自己悲观的想法。

凉王重重点了点头，所以当年的赤雪，面对的是一盘死棋，唯一的活路就是与李唐反目，可这又将生灵涂炭。

张不良开始设想自己若是赤昭，究竟该如何抉择？

“所以如今咱们北凉，每战死的最多，军功却最少，我怕北凉要断在我的手里了。”凉王悲叹，没来由接了句：“要不你跟我回北凉？”

张不良面对这个太过突然的提问，抬头与凉王对视了一眼，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中年糙汉有话要说，可又藏着掖着。

这时候，寿王前来找凉王，张不良不便露面就起身告退，在出帐后背着寿王朝内行礼，随后快速转身没有被寿王发现。

可没被寿王发现，却被外面的赤慕烟撞了个正着，一天撞见两次，真是应了杨钊的那句让你见个够。

“两件事。”

张不良本以为赤慕烟会擦身而过，却没想到竟然主动开口。

“第一件事，那个长安女子跟我说了，她不是你害的。”

张不良没有说话，其实没有赤慕烟，他事后也会把那妙瞳买下，虽然她坑骗了师兄，但是要是师兄在，应该也会选择救她。

“第二件事，我当时在阿不思的王帐内说的是气话，你别当真。”

“你那时候看到我了？”张不良本以为负气而走的赤慕烟没有看到他，难道是自己目光太明显了？

赤慕烟显然没有跟张不良多说一句的意思，丢下他往帐内走去。

“寿王在里面。”张不良急忙提醒一嘴。

赤慕烟果然停住了脚步，她应该是对李家人的痛恨，其实与寿王本人无关。那她如果不愿意嫁给寿王，是不是就会选择河西节度使的那个儿子？

雪片不知何时落了起来，眼见着赤慕烟要离开，思绪乱杂的张不良突然犯起傻来，借着酒醉微微一笑道：“曾经我们约定了要一起喝酒，就在这样的大雪天，可惜大学没有兑现，后来想写出点样子再去见你，可惜啊，扑街了那么多年，你也都嫁人生子了，我也……”

“其实，你若安好，就好。”张不良说着说着眼眶已经红了。

赤慕烟难得有耐心听完张不良的这番话，但她根本听不懂，只当是一个醉酒之人的胡话，所以没有任何反应的她默默离开。

“赤慕烟！”

隔着漫天飞雪，张不良完全一副登徒子的模样，霸气道：“不嫁寿王，要不那夫蒙甲礼也别嫁了！”

“不可能是你。”赤慕烟杀人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