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祈天灯飞升入夜空的同时，花萼相辉楼内也开启了寿宴，宏乐绕梁，舞女们广袖披帛，云鬓花颜金步摇，宛如仙子下凡，今夜的花萼相辉楼已经美轮美奂到极致了，这是东方大国的极致底蕴。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各国使臣欢笑在列，朝中百官揖手相庆，李氏皇亲翘首领衔而坐，当八宝祈天灯在夜空中与皓月同辉，惹来了楼内和楼外，宫内和宫外的联动，声势如狂澜推去，平康坊上空更是烟花璀璨，祈天灯和烟花照亮了夜空，昭显出了大唐的豪迈和气魄，全城的欢呼声都融化了飘雪。

寿宴已启，可偏偏身为储君的太子和鸿理天下的右相都还没到场，这让百官像无头苍蝇般不知该如何是好。太子倒还牵连不到他们头上，可待圣人登场之时，谁人可代右相携百官祝寿？一些官员已经聚向了才从剑南道赶回的兵部尚书李适之，若右相迟迟不现身，代领之职就非李尚书莫属了。

可李适之面色凝重不知所忧何事，根本无心于一会的场面之事，好在众官员惦记的右相终于到场，精神抖擞，近来相传的头疾仿佛成了谣言，跟随在侧的是御史中丞罗希爽。

平日都是另一位御史中丞吉温跟随，今夜怎换成了右相身边的第一打手？罗钳吉网，论政谋这罗希爽可不及吉温的一二，莫非……

如今长安武孽谋反之事不胫而走，莫非今夜有险？所以右相才把罗希爽带在身边？

有人已经开始轻声议论，但右相连正眼都不瞧他们，只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李适之。

一个面色凝重，一个精神抖擞，都事出有因，而且还是因为同一件事。

李适之为没有拿到罪证而颓丧，右相则为抢回了罪证，再也不受任何人要挟而志得意满。

四面相对，两方都瞬间心中了然，此时圣人在高力士和陈玄礼等人的簇拥下登场，楼内楼外皆起身恭迎，可惜少了最为关键的太子。

按礼像国君寿宴这等大典，必须是由太子携天下诸臣拜寿，好在圣意倾斜，恰好让太子逃过一劫，因为本次寿宴将由杨贵妃代替太子行礼。

乐起，中央的舞女们散开，杨贵妃展露其中，绝艳当场，她正是要为圣人献舞祝寿。先前还在忧虑今夜的诸位，此时瞧见绝世美人起舞，瞬间魂牵梦绕，若花萼相辉楼外化成阿鼻地狱也无关重要。

圣人坐向了龙椅，而全场所有人不得落座，毕竟现在献舞的可是一国之贵妃，谁敢坐将观赏？

“高将军，这要是李太白在，朕非让他为贵妃赋诗一首！”圣人满眼的垂爱。

“李太白应该快来了，只要他愿赋诗，老奴愿为他脱靴。”高力士低眉展笑，说起了上回在沉香亭的趣事，李太白酒醉之下竟然呼他来脱靴赋诗。

“高将军你还耿耿于怀呐。”圣人神清气爽，满眼都是杨贵妃。

高力士两眼眯的更细了，任楼内乐声高亢，他依然和颜平静道：“能博大家欢颜，老奴何乐而不为。”

圣人听闻大悦，如今左有近侍，右有爱妃，又坐拥盛世功业，为君还当如何？

“高将军，在朕看来，全长安属你最聪明，也最贴朕的心，有你在，朕才可高枕无忧啊。”

高力士听圣人夸着自己，可听最后的话音不对，急忙悄然扫向龙颜，顺着圣人的目光望去，果然发现了缘由，太子为何还未入席？

论行储君之能太子含章可贞，平日里庙堂之事尽职尽责，可今夜圣人寿诞这等大事，太子怎会犯如此低等的错误？!

圣人与高力士的这一幕被右相尽收眼底，太子当然不会无故误事，但对于他来说，今夜无须落子入局，只需护着圣人将这盘棋收官。至于太子，依他来看，只能听天由命。

“你不该断人一臂，日后咱们与朔方算是结怨了。”右相轻声责骂起罗希爽。

罗希爽俯首领骂，这白面无常杀人如麻，是令全天下听了头皮发麻的恶主，可偏偏对右相忠心耿耿，外人其实不知，他罗希爽如此这般，并非屈于右相的武力，亦非臣服于右相的权势，而是单凭四字，知遇之恩！

右相大有自知之明，称贤不及姚崇，策不及张说，文不及张九龄，但有句俗语，鳗有鳗路，虾有虾路，他李林甫能同样位列相班，凭的就是他的识人之术！

“相爷，早晚的事。”罗希爽仗着今夜夺回罪证立了首功，此时不免翘起尾巴“顶”起了嘴。

右相自然明白罗希爽所言何意，在画湖阁的唐吐对决吐蕃输了，虽得来两年的休止刀兵，但王忠嗣的横塞军入主西线是必然之事，往后将相之争也是必然之事。

望着眼前贵妃起舞，听着梁间宫廷妙音，右相不免生出感叹，长安今夜将无恙，靠的不是沉溺于美色的圣人，不是醉八仙的汝阳王，也不是尚属小儿过家家的北鸾南鲤，更不是远在北面的王忠嗣，靠的是他李林甫，在大厦将倾之时夺回罪证，为李家继续坐着看门的狗！

思绪渐深，右相眼神变得阴厉，因为他想起了今夜唯一要做的一件事，转而问向罗希爽：“金城坊如何了？”

罗希爽扬起嘴角自信道：“相爷放心。”

右相复生感慨，没想到自己又为李家做了件大事！

花萼相辉楼内，杨贵妃的舞姿令人沉醉，楼外广场两边的官员恨不得生出千里眼来，人头相挨哪还有体统，忽然有人不经意间扫到了龙池方向的火光，起初以为是还未升起的祈天灯，可见有火苗窜动，终于低声呢喃道：“是走水了么？”

此言惹来了更多人的眺望，不信者揉了揉双眼，可那龙池方向的火光都要烧出半边天了，就差闻到飘来的烟灰之气了。

“龙池里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是沉香亭么？”

“除了沉香亭还能是什么！”

“糟了！沉香亭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