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贼,你竟敢瞒着本公子独自一人立下如此殊勋,太不够意思了吧?”
能以如此不客气的语气跟方唐镜说话的,除了汪芷就没别的人了。
方唐镜对这不明男女的“死人妖”颇为头痛,一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该以什么态度面对。
闻言不由翻了一个白眼道:
“你不要强词夺理好不好,我若等你到了再行动,黄花菜都凉了。反正你在南京的人我全都带上了,功劳也少不了你的那一份。”
汪芷横了方唐镜一眼道:“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这么大的事没能亲自主持,只捞了点汤水,你觉得这与我的身份能符合吗?”
两人此时乃是密谈,室内只有他们两人,连丽娘都放在门口站岗,外面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倒也不怕被人偷听,没什么不能放开说的。
可纵然如此,方唐镜还是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凑到汪芷的耳边说道:
“贼人虽然逮住了,可真正的幕后主使还逍遥法外,最重要的是贡银还没追回来,这个事可就得靠你出面了,你说这个功劳能不能与你的身份相符?”
最关心你的人总是在你有危机的时候第一个赶到,方唐镜感觉很暖心。
汪芷一得到消息就带着三百精锐星夜兼程赶了过来。
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最关键的是这三百精锐里有一百是刘大侉子的金山卫里最能打的火铳兵。
未得朝廷调兵令,擅自调兵可是大罪,被御史得知参上一本,纵然汪芷是皇上和万娘娘身边的大红人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汪芷是让这一百兵火铳兵冒充西厂番子强行带过来的,可见对方唐镜相当够意思的。
方唐镜对自己人当然不会吝惜。
而且现在方唐镜并不想出名成为各方关注的目标,被人放到聚光灯下观察是很不明智的,由汪芷拿下这泼天的功劳再好不过。
“还有幕后主使?是谁?如此大胆,九族都不想活了么?”汪芷大吃了一惊,大大的丹凤眼圆瞪着方唐镜。
两人几乎是头挨着头,汪芷这一转过脸来,两人的鼻尖只隔了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方唐镜的呼吸都喷到了汪芷的面上。
汪芷太过吃惊,话也说得太急,唾沫星子喷了方唐镜一脸。
这就相当尴尬了,两人无语地对视了三秒,最后还是方唐镜怂了,缩回了头。
汪芷怒道:“你身上臭也臭死了,以后不洗澡别离我太近。”
方唐镜更尴尬了,才从战场上下来,好几天没洗澡了,又经历过厮杀,全身上下跟个叫花子区别也不大。
本想洗澡更衣好好睡一觉的。偏偏屁股都没坐稳汪芷就一头闯了进来,哪里来得及洗漱更衣。
恼羞成怒的方唐镜也怒道:“都是你强行闯进来,不然我此时正在洗漱更衣……”
汪芷大怒道:“关心你还有错了,你爱洗不洗!本公子偏就要强行闯进来,你奈我何?”
方唐镜愤然道:“不可理喻,真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两人画风突变,生生从讨论国家大事变成了冤家拌嘴。
偏生守门口的丽娘听得津津有味,腿都软了。
两人声音时高时低,又隔着门,丽娘也听得不太真切,只能三分靠听,七分脑补。
比如小姐说“不洗澡别离我太近。”这话就太令人费思量,难道说洗过澡就可以离得很近么?有多近?这是一个大问题。
又比如,方公子说“你强行……”别的听不真切。
不过不重要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还能强行什么?
总之是让人心跳加速的,好坏的事就是了。
而且还是自家小姐主动,啧啧。
然后小姐又说“关心……爱……本公子偏就要强……你奈我何”。
实在是太霸气了,也实在是太羞羞了好不好?
女孩家家的,小姐怎么可以这样……
之后方公子悲愤的说“不可理喻……女子难养……”
岂不坐实了被小姐欺负的事实?
丽娘此时的心跳简直如同小马达,浮想联翩,满脸红霞,美艳不可方物。
好在此时一支巡逻队从不远处经过,全副武装,兵甲铮然,顿时将丽娘的思绪拉回了现实,现在不是应该讨论国家大事的么?不行,我得赶紧提醒他们。
于是丽娘连忙大声咳嗽。
里面的两人这才醒悟过来,开始继续正题。
看了看外面,方唐镜还是把头凑到了汪芷耳边。
汪芷一脸嫌弃的看着方唐镜,最后还是忍住了,捏着鼻子听方唐镜说些什么。
方唐镜小声说道:
“我猜的,猜的啊,没有真凭实据,但是有九成把握,十有八九是……‘宁王’!”
“啊!你……”汪芷大惊失色,一把握住方唐镜的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货,什么见鬼的话你都敢说,不想活了?
构陷亲王谋反,这可是夷族的大罪!
尤其是宁王这样有实力有地位的亲王就更是如此。
老朱家燕王一脉,也就是当今圣上这支,由于文皇帝朱棣起事时借的是最要好的兄弟宁王手下的兵马,成事后又没有兑现“平分天下”的诺言,还把宁王从关外大宁迁到了内地南昌,做人相当的不地道。
所以内心里总觉得对宁王一脉有所亏欠。
因而历代皇帝对于宁王一脉也是格外的优容有加。
事实上,关于宁王要谋反的说法并不是今天才从方唐镜口里说出来。
天下间流传这样的话语不知早在多少年前就有了。
然而从地方官到历代皇帝,都从未当真。
究其原因,宁王府的危机公关能力实在是大明最顶尖的存在。
这位危机公关的高手,当然就是被成祖朱棣夺了兵权迁到南昌的初代宁王,朱权。
被朱棣迁到内地严加看管的朱权,当时年仅二十五。
要知道,宁王朱权少年时就聪明好学,被人赞誉为“贤王奇士”。
二十五岁,正值青春韶华,是最热血,最黄金,最想要建功立业的年龄。
换了其他人,早热血上头干撸起袖子反了,最次也得哭天抢地,沿街声讨。
可朱权并没有做这些鱼死网破的举动。
他深深地知道,朱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斩草除根,非把宁王一脉铲除不可。
于是朱权便想出了一个妙计。
他立即就摆正了姿态,为表无意争权,正式拜道家四十三代天师张宇初为师,投身道门,道号“涵虚子”。
以此向天子和天下人表示,自己有更高的追求,要以振兴道教为已任,决不掺合朝廷的“俗事”。
你以为他只是做做样子忽悠朱棣么?
非也,做戏做全套。
朱权潜心道家研习典籍,先后写出了百余本道家名著,其中的《皇天至道太清玉册》八卷,乃是《道藏》经典中的经典。
他还在南昌西郊构筑南极道宫和自己死后的陵墓,借以向天子表明自己已不在乎俗世间的权势和荣华富贵。
自此,堂堂王爷便以弘扬道教义理为已任,名声远播,数十年如一日,道门评曰:
“自有道教以来,三皇建极,五帝承天,其奉道而修天道者,其教之事物有未备,言奥有未宣,制度有未传,仪制有未正,真人乃考而新之,非其则孰能为焉?”
如此一以贯之,连多疑的朱棣也不得不感动,手书“南极宫”赠之。
以朱棣猜忌成性,心狠手辣的性格,也被他忽悠了过去,最危险的灭门危机便被如此化解了过去。
此后朱权还在戏曲,茶道上均有突出贡献,比如戏剧的《大罗天》《私奔相如》,茶道的《茶谱》都是传世之作。
终朱棣一生,都没有再对朱权起过疑心。
而且朱权也特别的能活,生生活死了成祖朱棣、仁宗朱高炽、宣宗朱瞻基……
直到英宗朱祁镇土木堡之变前一年才挂掉,成功地忽悠了四代帝皇,让他们对宁王一脉彻底地放下心来。
此时是二代宁王朱奠培,乃是朱权嫡世孙,于正统十四年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