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爷脾气大，跋扈，经常会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来，可他人不傻。

他来封地六年了，宋启明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如今天下到处又在闹鼠疫，他会这个时候来看自己，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宋启明也早算准了福王爷会有此一问，就把提前准备好的说词讲了出来，他说：“北方鼠疫肆虐草药奇缺，我来南方是为了贩卖草药，回去救治有鼠疫的百姓。”

这个理由为国为民，还能提高宋启明的高光形象。

福王爷并不知道宋启明跟白莲教有瓜葛，他对宋启明了解仅限于在京城时那个有文采，有卓见，有商业头脑的奇男子。

“良婿仁爱济世之心，实乃我大明之福啊。我也听说京城鼠疫肆虐，十室九空，传染者接踵而亡，数口之家一染此疫，阖门不起。”

刚才还恨不得把宋启明扒皮抽筋，现在却一口一个良婿，变脸之快犹如翻书。

“差不多吧，反正很严重。”

“都需要什么草药，本王立刻派人去置办。”

在福王的封地，福王出面收购些草药，那些药商谁敢不卖给他，谁敢乱抬价格。收购草药小事一桩。

“白茅根，犀牛角，大黄，三七粉……”宋启明一口气说了七八种药材的名字。

福王爷对草药一窍不懂，他也记不住，说：“这些事你交给管家去办就行，今晚你还可以和福宁知府说一说。知府也会给你提供方便。”

翁婿六年未见有说不完的话，从三小姐到京城官场，从京城官场到天下大势，又从天下大势说到宋乐山的身体……

闲言少叙，晚上在福王府，福王爷大摆宴席款待自己的女婿，除了福宁最高行政长官知府大人，本地的一些名流也应邀而来。

搞这么大场合宋启明不怕自己来福宁的消息传到朝廷，朝廷降罪他吗？他现在可是庆都的防疫官。

不怕！

因为他是以采购草药的名义来的，采购草药是为了救疫民，这是他做防疫官的分内之事。

更何况朝廷一般也不会追究，因为朝廷各种亡国大事都处理不过来，那有时间管他这一个小小的防疫官。

饭桌上，福王爷坐在首位，宋启明坐在福王爷左侧，右侧是福宁知府，其余人按名望依序而坐。

九个人把一张桌子坐满，在福王的院内还摆了五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福王爷跋扈好面子，可也慷慨，本地的士族名人都愿意和他打交道。

福王爷为宋启明一一做完介绍，福宁知府瑞良臣说：“听说宋先生也在朝廷为官，不知任何官职？”

“回知府大人，在礼部任仓部主事，现在临时任庆都防疫官。”

这两个职位八竿子打不着，如果非说有关系那就是都是正五品。

瑞良臣诧异的说：“为何要临时任防疫官？这两个官职可没一点关系。”

福王爷笑着说：“我女婿在京城是有名的神医，陛下对他颇为赏识，所以才会让他做临时防疫官，等疫情过后肯定会提拔重用。”

瑞良臣拱手说：“宋大人前途无量。”

“瑞知府，我女婿来福宁是为了采购防治鼠疫的草药，你可要多提供些方便。”

“这是自然，我大明现在深受鼠疫之害，为宋大人筹办草药，本官就是在为朝廷做事。”

福王爷哈哈大笑，说：“来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热闹的氛围中，宋启明听出了一些倪端。

福宁知府总是旁敲侧击的询问福王爷护卫营的情况。

明朝的王爷在封地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军队，一般情况是三个护卫营的兵力。按当时的规定，每个护卫营的兵力都为五千到一万七之间，所以当时藩王至少每人都拥有一万多的部队。

如果是边境上的藩王，那手中的兵力将会更多，比如说燕王朱棣当时便拥有数万的军队。他也是凭借这个基础才敢跟朝廷进行作对。

不过在朱棣成为皇帝之后，便将王爷们的兵权逐步收回，藩王们能够拥有的兵力也越来越少。

福王爷有一个护卫营，按朝廷的规定只能有三千的兵力，可因为福王爷封地在属于明朝沿海边疆，经常受倭寇骚扰，所以福王爷的护卫营有七千多人。

虽然大大超出了朝廷的规定，但也属于有自己的苦衷。

福王爷也不想养这么多军队，可倭寇在自己的封地不断骚扰，朝廷驻守的军队战力不足，形同虚设。经常被百余人的倭寇把千余人的军队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他才不断扩编自己的军队，保护自己的财产。

但这也就出现了另一个问题，会让知府瑞良臣很难做。

在藩王封地的地方，藩王对土地和百姓有拥有权，但没有治理权。还得靠朝廷派下来的官员施政。

封地的官员除了颁布朝廷的政令，还有一项工作就是监视封地的藩王，不让他们拥兵自重，防止他们像当年的朱棣一样起兵造反。

也就是说朝廷官员和封地的王爷，表面上看是和和气气，其实立场不在一起，而是站在了对立面。

现在瑞良臣多次旁敲侧击打听福王爷护卫军的情况，可见他是多么的担心。如今天下大乱，京城岌岌可危，谁能保证福王爷不会学朱棣？

之前他可能不会，可现在他有个儿子了。

福王爷并没有意识到瑞良臣的小心思，他把酒言欢侃侃而谈，简直把宋启明吹上了天，其余人等都是被叫来捧场的，自然也是不吝称赞之词。

酒席散后，管家陪着宋启明把客人们送出了王府。

回到会客厅，福王爷正打着酒嗝在擦脸。

“都把他们送走了？”

“送走了。”宋启明笑眯眯的走过去，说：“多谢岳父大人的接风宴。”

“谢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如今啊，人捧人能上天，刚才那些人我虽然瞧不上眼，可要没了他们日子也就没了滋味。”

“知府你也瞧不上？”宋启明问。

“他呀，怎么说呢。还行吧。”福王爷似乎对瑞良臣不好评价。

“在酒宴上，他好像对你的护卫军很感兴趣。”

福王爷嗤笑，让侍奉的侍女退下，说：“他不是感兴趣，是忌惮。怕我拥兵自重，不服朝廷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