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启明的话绵里藏针，你们不是不想让我插手么，那我就写奏折给皇上，只要事情办得不合自己心意，你们也别想好过。

赵学升听了这话，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

钦差督察饷银没错，可张嘴就要杀人，而且还杀三十多人就有点过了。杀完人你这个钦差拍拍屁股走了，留下堆烂摊子还不是我们地方官收拾。如果真发生民变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陈忠实听了这话，心里却很高兴，因为只要按照他的办法处理。宋启明这个督查御史今晚就得留在永安。

督查御史要是今晚离开了永安，接下来的戏不就没办法唱了么。

赵学升去安排城中守备，陈忠实去安排写告示，宋启明作为督察御史没什么事做，就到了陈忠实给他安排的驿馆。

驿馆是专门接待来访官员的，分上下两层。赵学升带来的人马都被化整为零安排在了城中各处，宋启明身边只有三十多个从广州府带来的护卫。

在驿馆的客房内，宋启明闭目养神，李慕青则擦拭桌椅上的尘土，不时抬头从窗户往外瞧。

宋启明睁开眼，说：“你觉得黑旋风今晚会来杀我吗？”

“永安城离黑旋风的山寨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这是他杀你的最好机会，所以他肯定不会错过。”

“可要是他自己不来，而是派别人来呢？”

“不会。墩儿岭距离永安上百里他都亲自带人去了，所以这次他也会自己来。毕竟他杀的是钦差，不是普通人。”

“你好像很了解他啊。”

李慕青笑了笑，说：“不了解，因为我收到了情报。”

“你们真是手眼通天啊，那陈忠实和黑旋风有勾结吗？”

“这个我不知道，但陈忠实能在永安这种匪城任职多年，要说他和匪盗没有任何交集谁也不会信，可要说他敢和匪盗一起谋害钦差……毕竟你是钦差。”

宋启明嗤笑，说：“天高皇帝远的匪患之地，谁会把钦差当回事。我看陈忠实肯定和黑旋风有勾结。我说会在给朝廷的奏折上写明此事时，赵学升脸色有些不好看，可陈忠实却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还有点高兴。他呀，就是想让我留在永安，然后给黑旋风提供杀我的机会。”

李慕青放下手中的抹布，说：“那你今天晚上可要小心了，赵学升带来的人都被调派到城中各处，我们只有三十几个护卫，黑旋风要是来了恐怕难以应对。”

“我已经派陈寅去查看客栈周围的环境，只要有陈寅在，不用担心。”

“你就那么信任他？”

“他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身手最厉害的人。”

“身手好并不意味着他会忠心。”

“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在这是世界上，真正能信得过的只有自己。”

“你这话要是让七爷知道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李慕青笑了笑说：“七爷能洞察人心，他对我很了解。”

“比我还了解你？”

“你了解我吗？”

宋启明一语双关，说：“当然了解，我对你的了解可是从里到外。”

李慕青眉头轻挑，说：“宋启明，你现在越来越像个登徒浪子了。”

“我只是遇人不淑。”

李慕青“哼”了一声，说：“在我看来，你就是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伪君子。”

“没办法，谁让这种人吃香呢。”

“吃香？你吃什么香？”李慕青不理解“吃香”的意思。

“不是说吃东西，是‘混得开’的意思。”

吱！

房门打开，陈寅从外面走了进来。

“外面怎么样？”宋启明问。

“暗藏杀机。”

“说说看。”

“驿馆对面是个小酒馆，酒馆里有七个可疑的人在喝酒。七个人坐了三张桌子，看似不认识，但他们眼神有交流，很明显他们认识。”

宋启明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驿馆后面是马厩，马厩中有十三匹马，十三匹马各个精壮吃的都是精草料，马蹄铁很厚实，一看就是经常跑山路。在驿馆中除了我们没有住其他客人，所以十分可疑。”

“还有么？”

“驿馆内有五个伙计，三个大厨，加上掌柜，一共九个人。其中两个伙计手上有老茧，那种老茧只有经常用刀的人才会有。”

陈寅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又说：“街上那个叫卖胭脂的小贩，从我们住进驿馆，他已经从驿馆门口经过了五次，每次经过都会下意识的往驿馆里偷瞧。”

宋启明感叹的说：“看来驿馆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晚上杀我了。”

“是的。”

宋启明沉吟了片刻，沉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今天倒要看看，是黑旋风把我杀了，还是他栽在我手里。”

入夜，永安城已经禁宵，街上空荡荡的，偶尔才能听到几声狗叫。

宋启明在驿馆的房间内，秉烛夜读，不时停下来倾听外面的动静。

禁宵前赵学升和陈忠实来驿馆找过他，对他简单说了永安城的守备，特别是县令陈忠实向他保证，明天早上一定能将被抢的饷银追回。

陈忠实越是保证，宋启明越是觉得他和黑旋风有勾结。

邦，邦，邦……

午夜子时的更声响起，紧接着传来更夫的朗声高呼：“开门开窗，物归原主喽……”

打更是中国古代民间一种特别的报时方式，主要是敲锣巡夜报时，一夜为五更（每更约为两小时），就是说一晚上得报五次时。

这也就诞生了更夫这个职业，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打更的。更夫除了会按时辰敲更外，还会喊话。比如，人们熟知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其实古代的更夫并不是只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喊什么内容除了根据时辰有区别外，有时还会更具当下的社会情况。

像晚上九点到晚上十一点是亥时即二更，一般喊“关门关窗，防偷防盗”。晚上九点到半夜一点是子时即三更，一般喊“平安无事”。半夜一点到凌晨三点是丑时即四更，喊“大鬼小鬼排排坐”。凌晨三点到凌晨五点寅时即五更，喊“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此时永安城的更夫喊：“开门开窗，物归原主。”就是在提醒城中的百姓，城内巡夜的护卫已经撤了，那些抢了官府饷银的人，可以把银子丢到街上了。

宋启明放下手中的书，熄灭灯烛，来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往外瞧。驿馆前悬挂的灯笼随风摇摆，照出的光亮，让空无一人的大街显得格外诡异。

在阴影处似乎有人藏着，可细瞧之后却发现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