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十来日的光景过去。
这日,深夜时分,月黑风高。
蒲东府,军营内。
关胜坐在桌案之前,手中握着一本兵书,神情却显得有些沧桑憔悴。
“大哥,高太尉的进军令,已经下了有好几天了。”
身旁丑郡马宣赞忧心忡忡道:“我们仍然在此停滞不前,拒不听从朝廷号令。”
“若高太尉因此而发难,我等岂不是要大祸临头?”
“这个,我何尝不知。”
关胜叹了口气,苦笑道:“但是,出兵出兵,这兵,该往哪里出?”
听闻此话,宣赞和郝思文,都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是啊!
朝廷命令出兵剿匪的诏书,他们十天前便收到。
作为汉寿亭侯关云长的后人,关胜向来最重视军令如山,且用兵果断,兵贵神速。
如果换做从前,他肯定是接到圣旨后,便立刻调兵遣将,转天便会出兵。
足足十天的光景,或许都已经平定匪患,凯旋而归了。
但是,这次不同。
这一次,朝廷让他们征剿的,是水泊梁山。
水泊梁山,英雄云集,兵多将广,远非寻常草寇蟊贼所能比拟。
更重要的是,关胜已经听说,梁山泊现如今的主人,乃是潘金莲。
想当初,潘金莲在江州被诬陷题反诗,要开刀问斩。
关胜本也想从中斡旋求情,但他作为一介地方武官,根本就没有话语权可言。
后来,听说潘金莲被各路好汉相救,拥戴着上了梁山,做了大头领。
关胜一直想前去拜会,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始终没有前往。
此次,朝廷竟然派他出兵,攻打金莲姑娘的梁山泊。
想到当初自己前往江州采买军粮时,与金莲姑娘同饮同乐,畅聊古今。
关胜又如何忍心,真的与金莲姑娘两军对垒,拔刀相向?
“将军,我看这匪,我们非剿不可!”
宣赞犹豫片刻,坚决地说道:“官就是官,匪就是匪!”
“现如今那潘金莲已经上梁山落草,就算曾经喝过一百顿酒,我们也还是官,他也还是匪。”
“自古以来,官匪便是不共戴天。”
“若是官不剿匪,那我们还算是官吗?”
“况且,此次战令,乃是高太尉亲自调动。”
“得罪了高太尉,往后这泱泱大宋,恐怕就没有我们兄弟的容身之处了。”
关胜闻言,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时,一旁郝思文开口道:“大哥,其实我有点儿不明白。”
“当今大宋天下,早已是匪徒横行,各地林立的大小山头,足足有成千上万之多。”
“高太尉为何放着其他匪徒不让我们剿,偏偏要让我们攻打梁山呢?”
“据我听说,金莲姑娘命令梁山泊的喽啰们,不准打家劫舍、欺辱良民,只能杀那些恶贯满盈、为富不仁的劣绅父老和贪官污吏。”
“而且,杀人之后,还将他们的家资,大多都分发给穷人,堪称真正意义上的劫富济贫。”
“这个……我也不明白。”
关胜微微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想当初咱们前往江州之时,得了人家金莲姑娘多少恩惠。”
“短短数月不见,若我们直接出兵征讨,那们岂不成了额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正当三人愁眉不展,不知所措之际。
突然,一道黑矮肥胖的身影,背着手从外面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宋江!
就见得,宋江满脸讥讽,冷笑道,“关将军,你可是堂堂将们之后,当今大宋朝廷中实力数一数二的猛将。”
“听你刚刚那番话,莫不是想让抗拒朝廷旨意,跟着那贼女一起上山落草为寇?”
“末将绝此此意……”
关胜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了宋江一番,不由得面露狐疑道:“敢问,阁下是何人?”
“吾乃高太尉钦封的监军中郎将宋江。”
宋江一拂衣袖,满脸狐假虎威说道:“现奉高太尉之命,来让你们速速出兵,你们莫要迟疑!”
“这……”
关胜闻言,皱了皱眉,解释道:“宋先生,临敌剿匪的胜负成败,不仅取决于军队战力,天时地利也极为重要。”
“近来天气湿寒,我军将士多患疫病,十营中病倒了两营。”
“请宋监军能否宽限半月,往我军将士稍作休养,必能不辱没朝廷信任,一举建功。”
“呵!若是还要等你半个月,那还要本监军来做什么?”
宋江闻言,冷笑道:“告诉你,大名府牌将索超,已率领本部两千兵马,南下直逼梁山。”
“东昌府守将张清,也统率三千府兵,于梁山以南五十外的石碣村安营扎寨。”
“现如今,这两路大军只等着你关胜将军前去,统一号令,商议进军之法。”
“若是你再拖延时间,让索超、张清二位将军的大军,被梁山贼寇算计。”
“这份干系,你担得起吗?!”
宋江声色俱厉的一通怒喝,使得关胜脸色骤然一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请监军大人息怒!”
“末将即刻去军营调兵遣将,明日清早便动身,出兵前往梁山!”
“好!”
听到这话,宋江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冽的狞笑道:“关将军果能如此,我便相信你的忠心!”
“若是明日一早,你仍然迟疑不定。”
“那本官便要向朝廷汇报,说大刀关胜暗通梁山贼寇,拒不发兵征剿了。”
说罢,宋江便一拂衣袖,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开。
看着他嚣张跋扈的嘴脸,宣赞、郝思文两人,皆面露愤然之色。
“呸!什么东西!”
“我们大哥乃是忠义武圣之后,生平忠君报国,义薄云天。”
“这厮嘴上说得如此嚣张,有本事他便自己去梁山剿匪啊!”
“二位兄弟,别说了。”
关胜闻言,微微叹了口气,苦笑道:“速速去军营调兵遣将,准备行装干粮吧!”
“这……”
郝思文皱了皱眉,小心翼翼道:“将军,我们真要前往梁山,去擒杀金莲姑娘吗?”
“我关胜非忘恩负义之人,当然感念金莲姑娘昔日之情义。”
关胜神情苦楚,不由得叹息道:“但奈何上有命,下不得不为!”
“我等身在朝堂,实在是身不由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