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军阵地，果毅都尉面沉如水，一名士卒正在毛手毛脚地给他包扎。方才他被秦军一剑刺伤肋下，万幸只是皮外伤，未伤及脏腑。

他眼前全是方才的战斗。此战虽然摸清了秦军的底细，只有不到两千人，但他却一点都乐观不起来。这支秦军的战斗力很强，虽然折损数百人，据他估计目前也还是他们可战之力的三倍以上。

最重要的是，秦军也定然摸清了他们的底细。若其持续进攻，不断消耗他们，那么他们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犹未可知。好在之前安排在中途警戒的人正不断向他们这里汇聚。百十人的援兵，应该能够多应对一次秦军的进攻。

剑阁的援兵最快也要后天才能赶到，秦军的援兵...

都尉摇摇头，一颗心一刻都不得安宁。

双方谁也不敢偷袭。夜，在双方的紧张对峙中匆匆溜走，天将明。

楚军匆匆吃了些干粮，以防秦军再次发起进攻。

清晨第一抹阳光照进了峡谷中，秦军阵地上有了动静。这一次秦军没有试探性进攻，千余名秦军飞快向着楚军阵地冲来。

“迎敌！”都尉怒吼一声，所有人飞身进入各自的防守位置，弓箭手满攻蓄势。

“杀！”秦军举着盾，怒吼着冲了上来。

......

午后，天色有些阴沉。

秦军再一次折损了数百人之后，不甘心地退去。

楚军收拢同伴尸体后，就地掩埋。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悲痛，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故土。都尉草草收拾了伤口，望着仅余的四百余袍泽，心痛不已。一个折冲中府一千人，如今已折损过半。

接下来即便他们能够活着回去，也很难再参加其他的战斗了。上将军不会让一个战力损失如此之大的折冲府再继续战斗的。每一个折冲府都要存留下来，如果在一次战斗中一个折冲府全军覆灭，那么这个折冲府将会被取消。因为一个地区的人口不可能凑出两个折冲府的兵源。

他们的命运，取决于秦军如何抉择。

当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他们头顶时，都尉总算松了一口气，秦军也没有再次进攻。他知道秦军更不好过，虽然人数依然占优，差距却越来越小。他有信心，秦军再盲目进攻下去，等到双方势均力敌之时，便是楚军反攻之时，即便那时楚军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人。

凌晨，剑阁的援军终于到了。因为秦军几乎没有可能获知楚军援军的到来，两名都尉定下诱敌深入的计策。

第二日直到午后，秦军也并未进攻，楚军两名都尉顿时紧张起来。两人分析，秦军之所以不进攻，最大的可能是他们知道以目前的兵力，恐难吃掉这几百楚军，便欲固守待援。

抢攻！

这是两人合计之后重新制定的计策。必须趁秦军主力未到之际，消灭这支秦军，占领明月峡。

寅卯之交，天蒙蒙亮，将将可以视物，楚军一千四百余人匆匆吃了点干粮，便悄无声息地向着秦军阵地摸去。

秦将确实没有料到楚军竟敢主动进攻，初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秦军很快稳定下来，他们依据地势对楚军展开了反击，楚军每前进一步愈加艰难。

局势有渐渐稳定的迹象，秦将刚要松一口气，却突然发现一些不对劲。

楚军的人数不对！

糟糕，楚军的援军到了！

秦将惊骇万分，楚军主动进攻肯定为了吃掉他们！他不知道楚军到底有多少援军，但他知道楚军既然敢主动进攻，必然是有吃掉他们的决心和实力。

这一瞬间，秦将便再无战意，他匆匆找到另外一名千夫长，两人一合计，便欲退兵。

秦军开始便打边退，因着险要的地势，楚军追击起来也颇麻烦，往往咬地紧了便被秦军反击一波。

好在楚军的目标是占领明月峡，所以没有必要对这股秦军赶尽杀绝，徒增不必要的损失。在秦军彻底退出明月峡之后，楚军便也停止了追击。

两名都尉料想秦人不会善罢甘休，稍事休息之后便开始在谷口处修筑防御工事，等待上将军赶来。

又一日，午后。

楚军还在紧张地修筑工事，突然一名斥候前来禀报，秦大军已在三十里外，大约有五万人。

两名都尉苦笑，竟然是秦军主力率先赶到。

万幸是他们占领了明月峡，上将军的主力大军当也远不了。借助修筑的工事，他们当可坚持到援军赶至。

没有预料到秦人突袭南郑，是上将军、大司马他们失策，自是无须他们担心。但是以两千兵力占领明月峡，对他们来说那是天大的功劳！

这更激起了两人昂扬的斗志。

三十里，秦军赶到这里最快也要日暮时分，还是有可能发动一波进攻的，必须作好准备。

残阳将逝，天边最后一抹彩霞也慢慢变青，秦军抵达明月峡北侧入口处。

司马错一马当先，火红的披风在夜风中上下翻飞宛若流云。他勒马凝视黑洞洞的谷口，面沉如水。

得知秦楚两军在明月峡狭路相逢，他也十分意外，没想到楚军这么快变攻破蜀都。明月峡是入蜀之咽喉，也是进攻南郑的必经之路。他只有五万人，若要守住南郑，最好莫过于控扼明月峡。

必须赶在楚军援军之前赶到明月峡，能全据最好，最差也要烧毁明月峡木栈道，阻楚军于明月峡内，如此南郑才算安稳，关西才没有后顾之忧。

当夜，司马错命人将五千蜀军分成五批，尽坑杀之。随后留两千精锐守南郑，自己则领四万八千人趁着夜色，向着明月峡奔去。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途中遇到了从明月峡撤出的秦军，得知楚军援军已到，他们不敌，只好撤退。

司马错也没有责怪他们，从两千人打到只剩五百人，非战之罪。司马错问两名千夫长楚军援军几何，其中一人说至少数千人。

数千人？司马错摇摇头，怎么可能只有数千人？楚军十万大军入蜀，攻城半年多，就算有折损，破城之后需留一部于蜀都，能够北上的起码也有五万人。

但他不愿相信楚军主力这么快便能赶到。

司马错深吸一口气，眼神半眯。无论如何，他都要攻一攻，摸清楚军底细后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