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难得碰到了一群正常人，以至于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才是人类正常状态，才是人类该有的正常情感。

不小心踩到了家里的小鸟，挺重的一脚，生平第一次如此慌张着急。连续打了好几家宠物医院要么关门，要么不看鸟，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二十多公里，不带片刻犹豫打车出发。

师傅，现在应该不会堵车吧。

看样子应该不会。

我等着给小鸟救命呢。

师傅问起情况，我简单说给他听，他说他闺女也养过小鸟，可是这小鸟是在脆弱，一不小心就没了，闺女哭的稀里哗啦，没法子只好又买了一只。

那也和原来的不一样了。能救还是救一下吧。第一次发觉，我竟然对生命还有怜悯之心，尽管它的生死在大多数人口中仅是寥寥几句就带过的。我察觉到我的心，我的语气，我的状态，原来在乎是真的会害怕，会紧张，会着急，会焦虑。

今晚下雨了，虽然出于安全考虑，我并没有催促师傅开快点，但心里依然想着能尽快赶到。一想到我意识到才到小鸟时的画面，依然心有余悸。它歪斜着脑袋，整个身子别过来，张开翅膀在地上扑腾着，却怎么也正不过来，也没法飞，我只好匆忙手动帮它矫正姿势，然后开始寻求帮助。在我出发前，有一家宠物医院通过视频为我提供了一些解决方案，并嘱咐我就近找医院就医，在抵达医院前不要再触碰它。我一一照做，除了就近就医。小鸟的脑袋和身子刚刚正过来的时候，它没有一点反应，整只鸟很呆滞，眼神涣散，脑袋一歪一歪的，有时候向后倒，有时候向边上倒，眼睛也一闭一闭的。在车上时，我害怕它从此一睡不起，便隔一会儿就喊它的名字。怕它闷，会拉开拉链一段，让它透透气，怕它冷，又回关上门。好在它似乎还算有精神，对新环境还有些好奇，时不时钻出脑袋探出身子，咬咬出行包的边缘，这也让我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虽然没有催促师傅，但我能感觉到他也在尽快赶往目的地。到了地方之后还帮我找路牌，毕竟我也是第一次来，医院在花鸟市场里，并不那么显眼。如果没有这位师傅提醒，慌乱状态下的我估计又得费一阵子来寻找。

大概还有十分钟路程的时候我给医院打了电话，告知我的位置，接电话的小姐姐温柔地告诉我不用着急，她们会等我，我连声道谢。等下了车走进弄堂，我发现还是找不到，这里至少有三条小路，而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走，迎面看到的是一家猫咪诊所，于是我再次拨通了电话，要走第二条路，走到底。我照做了，却依然找到一家猫狗宠物店，电话还没挂，疑惑中我看到了旁边被树叶挡住的宠物医院的招牌。挂断电话，我赶忙推门进去，把小鸟交给了她。小姐姐很温柔，长相和声音十分相符，她边上坐着一个年龄相仿的男性工作人员，也让人觉得很亲和。他们有说有笑的。办完手续后小姐姐很快领着我和小鸟到了医生那儿，一拿出小鸟，它就往漂亮医生那儿蹭。医生很瘦，是个美女。我来不及欣赏医生的美貌，一股脑把情况说明了一遍，想着是不是应该给小鸟拍片或者做手术。医生说鸟鸟呼吸有些急促，先带它吸氧，等情况稳定再决定下一步。我老老实实地听着医生的指令，乖乖坐在吸氧舱外面等。才意识到身上还穿着拖鞋睡衣。

又有个漂亮医生走过。和前台小姐姐打了个招呼，误以为是她发出的咳嗽声。我不好意思地说是我，便问前台小姐姐要了一个口罩戴上了。一阵笑声充斥在这片空间。我竟然有些不习惯。原来办公场合也不必如此冰冷，原来打工还是可以聊天说笑，拥有正常情绪的。

趁着等待的空隙，我打开打车软件给师傅打了一个好评，并向先前为我提供线上帮助的宠物医生道了谢，过于老实的我询问是否需要支付诊金，对面的医生笑说不需要，并祝我的小鸟早日康复。我再次道谢，正巧这时听到几声惨叫，我不敢确定，只好继续等待。过一会儿医生发消息给我说正在拍片。我小声地询问前台，刚刚的惨叫是我的小鸟发出的吗？是的。

我的眼角竟然有泪。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医生领我去看了一眼小鸟，说是呼吸不急促了，也不喘气了。我看着它的状态，也好了些，隔着透明箱子伸手过去，它还想来咬我，但似乎使不上力。我试着叫它的名字，看它是否有反应，不知道是因为陌生环境，还是受到惊吓，它并没有想往常一样通过叫声来回应我。

很快因为有其他小动物需要做检查，我被请出了氧舱室，医生也正好带我看小鸟的片子。大致意思是没有明显骨折，也无法判断是否有内脏出血，只能通过后续观察来了解情况。另外不排除有小的骨裂的情况，因为拍片时人力拉直腿小鸟会抗拒会叫喊，我听到的叫声也是因此产生的。

小鸟之前曾经被踩过一次，但是没有人带它去看病，主人没有，踩它的人也没有。我不是它的主人，只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顶多算半个大哥吧，偶尔帮忙照看下，让它放放风出来玩一会儿。本来特别讨厌这小小的有没有脑子的东西，谁知道太粘人，粘着粘着还粘出莫名其妙的感情来了。

我本幻想着经过一番抢救它最终活下来的情景，但现在看来也只能静观其变了，首先是要让它吸够氧，按照处方还需要吃一些护肝药等等。美女医生还体贴的给它打了一针止痛，希望它能挺过来，尽快好起来。一同忙完，也不早了，我和小鸟的主人说了这一切，主人虽然不带它看病，却也连夜从外地赶了回来，并希望能尽快带回家。我支付了一天的住院费，按照医生建议是住院三天，我觉得这样也好，于是打算第二天再过来看它并安排后续住院准备。

虽然医院是24小时营业，但却也有规定的探视时间，主人可能怕是只能见最后一面，坚持要赶过来，医生也通情达理，愣是等到了半夜。等鸟主人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临走前，前台小姐姐轻松地说着要离婚，边上的男工作人员似乎很开心。由于返程的司机也不熟悉地方，没法从外面开进来，我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温柔的小姐姐提醒了我两三次外面下雨了，还问我有没有伞，我说没有，车到的时候，她让我等一会儿，然后找出了一块干净的，应该是给狗狗用的尿不湿，让我凑合挡挡雨，因为，雨实在是太大了。

我就顶着这块布，穿过花鸟市场狭长的小道，不知道这条路上的店家是都在开业还是在做准备工作，路上都是为新开业准备的花束，五六七八个工作人员零零散散地修剪着，我蹭过他们的脊背，跨过脚下的枝叶，穿过了这条立满鲜花，铺满落花的小路。

坐上大门的网约车，回头望着这条路，似乎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