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这是第二次关门声，沉闷厚重，应该是右边邻居家的女主人出门了，不用看手机也大概知道这才七八点。这个时间正是那个老女人出门上班的时间。老女人其实也不算太老，有个二十多岁未婚的女儿，做幼教。我曾偶遇过她们几次，样貌嘛，实在谈不上好看，声音也不好听，做幼教的女儿还和老女人商量想读个本科，老女人用质疑地声音问她，那还要四年？后续没听到，反正她女儿肯定是圆不了本科梦了，不然也不会日复一日地按时上班了。

我躺在床上，尽力控制自己再度进入睡眠状态，却时时刻刻被外面的声音吸引。我的床靠窗。不知道清醒又迷糊了几次，最终我还是在朦胧状态中妥协，拿起了手机，打开各种社交媒体，先看看前两天翻出的惨绝人寰的陈年旧案是否热度依旧，是否有进展，看到广大网友的大力推进后，我就开始随机刷短视频，看到壮观的风景，点个爱心，看到搞笑的，也点个爱心，看到充满哲理的，依然点个赞。就这样，我在几个社交软件来回切换，一个刷腻了，再刷另一个，反反复复，唯独不刷某圈，几天前把联系人都清理了，不认识的，不熟的，各种中介，都删了，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冬天就是冷，愣是躺在被窝里不出来，可没办法，想到我还有份工作，虽然这份工作在家也能办，我还是秉着仅剩的一丝职业道德，在十二点前起了床，换好衣服，稍微收拾收拾，带上电脑就出门了。

我住在S市的郊区，跟乡下的村子没两样，只是这个村子都是些住宅公寓罢了，唯一的商圈是小区一百米远的一个菜市场，只有两层，其实就是个大棚，两边开口不封闭，穿堂风一吹，特别冷，要坐公共桌椅就得吹风，一张木桌配两条长板凳。大棚一层是卖瓜果蔬菜的，二层是肉蛋禽，其余的小摊位还有些早餐店，快餐店，烧烤店和人均最多五十块的火锅店。我走进棚里，买了点吃的继续往地铁走。

路上都是雾蒙蒙的，我想或许是霾，因为这一片都是工地，从动工到现在，我没见开过几次降扬尘的洒水器，所以我打算到公司再吃。路上有个妹子心态怪好的，一边啃着包子，一边笑，她迎面走过一个工人，一副我难以模仿的语气说着：“真好吃啊，笑！笑！”仿佛她的笑是种错误，妹子也有些惊诧，走过那工人愣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那个工人，工人却是自顾自往前走，根本没停下。这妹子真是缺个男朋友。这工人也真是够欠，要是我一个大老爷们边吃边笑，看他敢不敢对着我说。他要是敢，我可得问候他祖宗，用拳头伺候他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种言行，配上他们的职业身份社会地位却又出奇地合理，当你想到这里的时候，说不出是体谅还是理解，总之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我继续往地铁走，上了车，错峰出行，空位很多，不必争抢，也不必挤座位。我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原本很漫长的路程突然变得很快就到站了。穿梭过人群，扫码出站，等了一个又一个红绿灯，转过一道又一道旋转门，刷卡，刷卡，按密码。我熟练地打开灯和空调，五分钟内放好电脑，整理好工位，烧好水，坐在转椅上，手扶着鼠标，盯着屏幕，开始发呆。

我是还有些任务要完成，可是我并不想立刻就做，哪怕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我也没有什么要做的，可我就是不想做。

对了，我还得吃饭。我拿出在早餐店买的午饭，慢悠悠吃了起来，手机随便播了一部剧，还是某流量与实力兼具的女演员的新剧，一只手拿着吃的，一只手按着屏幕三倍速播放着。一开始只想当下饭的背景音乐，没想到还怪好看的，一口气刷了十几集。刷到最近更新的几集时，本想放松一下手指，直接设置了四倍速，没想到还是不由自主地按着屏幕。都看完之后，鼠标移到工作文件上，快速迅捷地完成了我需要做的任务。做完后发现已经超出下班时间一个小时了，无所谓。

我把电脑留在了办公室，这样就不用每天搬运了。我一般周一带电脑去公司，周五再带回家，总想着周末两天能用电脑做些什么，可从来都没做过什么。

走下楼，落了些雨粉，还好我带了帽子，到地铁站前的路口，我清晰地看着红绿灯闪烁着光芒的数字，我在心里默默读秒，总是在暗中观察，我是不是变绿之后第一个冲出去的人，通常情况下，我都是。

晚上的地铁人就多了，等我上车时已经满座，于是我就站了一路，出站后，雨明显大了些，却也依然是毛毛雨。我突然不想回家。朝反方向走去，一路上没有什么人，偶尔能遇到的都是两三个男的，青少年或中年男子，或是夫妻携家带口，老少皆有。还有就是骑毛驴送外卖的，踏板车收垃圾的。我一直往前走，我记得会走过一座桥，路过一条河。偶尔也抬头找找月亮，可今晚找不到月亮。

我继续往前走，走过好几个和我住的地方一样的老小区，还有一个破旧的体院馆和一所看起来没什么人的学校。我等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红绿灯，才穿过马路，走到我要去的地方。是一座寺庙。香火好像不是很旺。但门前的广场很宽敞，往正门走的方向上摆了两列艺术盆栽。我今晚来找的，就是其中一棵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开始常往这边跑，每次不想回家，我就想往这边跑。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和它说话交流，今晚我不想回家，冥冥之中好像它在呼唤着我一样，毕竟我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倒不是因为我又什么新欢，只是因为我懒而已。

我到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正片空地是没有灯的，只有寺庙里才有，大门关着，门里面的灯亮着，所以外面也照不见什么。我就喜欢这样，黑漆漆的雨夜，没有人，一点昏暗的灯光，我就这样静静陪着它。虽然我曾明示它如果能听见我说话，就吹阵风摇摇叶子，但似乎并不管用。无所谓。我就站在树梢下就可以，还好今天不是狂风暴雨，没有闪电打雷，否则我是不能这样站在树下的。

我喃喃自语了一阵，绕着它转了又转，有时候消停会儿安静站着，有时候数数它身上挂的小红灯笼，有个还是我挂上去的，毕竟新年了嘛。

雨越下越大，帽檐已经挂着水珠了，眼前的景象也有些模糊了，我该走了，匆匆告别，我从不和它承诺下一次，因为我知道我并不能保证什么。再走一遍同样的路，跑一遍粗糙的楼梯，二十分钟洗漱发呆整理心情。

我不知道该干什么，我想做点什么，于是打开手机，写了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