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两条腿是生来走路的。

同样，走路，是为了朝着心中的目标，朝着方向、梦想，朝着必须到达的地方，才鼓起勇气迈动双腿！

但停步则不同。

人一旦在前进中停下脚步，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心里有困惑。

许海青现在就很困惑。

比如心悦君为什么真的会帮他，而不是害他？

所以他犹豫地走到小院门外，朝着两侧巷子张望，寻找那纷飞大雪中一袭红色倩影。

心悦君已离开。

她来时匆匆，去也匆匆，纵然此际许海青细细寻找，却依旧找不到那已埋没在茫茫大雪里的背影。

所以他已追的太迟，已无法让对方回答他心中的困惑。

于是许海青望眼欲穿地怔怔望着，任由絮乱的鹅毛雪飘过眼帘，在怔怔出神中，看着一辆马车从巷子远处缓缓而来。

这显然是来接鬼医的马车。

因为铁马就在车驾上坐着。

他单腿屈膝在身前，一条腿挂在车架下，侧着身，挥着鞭，在院门前停下马车就微微一笑。

“事成了？”

铁马坐车上扭过头，似是随口打了个友人偶遇的招呼。

许海青一言不发地微微点头。

他的古怪被铁马看在眼里，随即似笑非笑，偏头朝空旷巷道瞟了一眼。

而后就听他悠悠道：“人生在世，天涯路远，何处无芳草？有些人初见恰似一帘幽梦。再相见，却道冬雪无情人有情。”

许海青顿时回过神，挤出一丝笑：“好好地念什么诗。”

“我有吗？”铁马下了马车撑开伞，飒然一笑，“我以为你在看旧人。”

“哪有什么旧人……”许海青的视线越过铁马的肩头，望着巷道冬风拂吹满地雪。

不过他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呢？

铁马笑着单手负在背后不在多言，然后就见鬼医已经领着妻儿到了门前。

他拱手说：“得铁帮主援手，在下没齿难忘。”

铁马免了客套，直接说：“你总该知道我不会无故帮你。”

鬼医抬头叹着气：“我知道。”

铁马侧身让出位置：“你的东西已经备齐，现在就可以跟我等立刻动身。”

“且慢。”鬼医冷静地脱口而出，但转向身旁的妻儿却流露出艰涩，“你们顾自出城先走，我会赶上。”

鬼医的妻子和儿子都死死抿着唇，他们明白自己能出来不是侥幸，毕竟他们在被八皇子关押的时间里，总是会想通很多事。

要知道鬼医的名头实在太大，在江湖中一手脱胎换骨的绝技也实在太容易招惹是非。

所以鬼医的妻子很不舍，婆娑眼里含着泪说：“你骗人。”

鬼医顿时怔住，这一刻他没有安慰，没有解释，而是缓缓垂首沉默。

沉默一向只有两个解释，一是无能的抗议，二是无奈的默认！

鬼医的沉默当然是后者，但他不是故意欺骗，而是不得不骗！

作为一个男人，如若不是为了妻儿的安危，他何以背弃老莽，背叛威胁妻儿的八皇子，并且在大雨之后又大雪，在囚禁妻儿的院子里面对一名无法战胜的对手。

站了足足一天一夜！

所以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家人的安全，都是为了不辜负家人的信任！

但这一点鬼医的妻子如何会不懂，可她只是个无所作为的妇人，唯一能做的只有哭。

可总算还是有人懂鬼医的，比如他的儿子。

鬼医的儿子朝着他的父亲躬身一礼：“爹，我会照顾好娘。天冷风大，路不好走，儿子会慢慢走，等着爹追上来。”

鬼医闻言深深叹息，待得吐出气息也露出一抹似有似无地欣慰笑意，缓缓点下了头。

而铁马向他保证：“江湖事江湖了。你欠我一份情，我要你现在还，所以这是你我之间的事，理该不涉及家眷。”

铁马的大度令鬼医很是动容，他俯身在行礼道谢，随后看着妻儿上了马车，朝着巷道尽头远去。

没了后顾之忧，鬼医的面容渐渐恢复淡漠，做好跟随铁马离开这里的打算。

但铁马却没有打算离去，且目光逗留在院门处站着的一个人。

是那个哑巴青年。

他还是握着剑一言不发，斗笠下一对眼眸透着无情，盯着三人中的许海青。

许海青诧异地与他对视，不明白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而青年既然是个哑巴当然不会开口说原因，所以两人只能大眼瞪小眼。

这时铁马忽然开口：“你是不是还没付‘报酬。’”

他这话是对许海青说的，而许海青不解地反问：“报酬？”

铁马情不自禁调侃一句：“你如果不知道要付给他替你看家护院的报酬，想必一定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许海青蹙着眉：“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铁马似乎正等着他这句话，解释说：“他叫故渊，是受雇于你的刺客，而你曾答应他要给他一个官做。”

许海青了解事因后忍不住调侃一句：“你似乎什么都知道。”

铁马看着故渊说：“我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他的来历。”

许海青也看向故渊：“我很好奇。”

“他的出身来自北国的‘雪巅’，剑术则源自北国剑道圣地‘寒白屋。’”

铁马口中的雪巅和寒白屋许海青在登高楼就早有耳闻。

北国是北方的国度，和南国是世代交恶的敌国。而雪巅则是北国的圣山，据说因常年飘雪，堆积之高可直达天巅，故而因此得名。

至于寒白屋则更为神秘。

根据古籍记载以及古人的口耳相传，寒白屋伫立于雪巅峰顶，是世上所有剑术的发源地，亦是所有剑客梦寐以求的圣地。

而其上山弟子在下山，在江湖之中，在天下，皆是当代惊才绝艳的剑客！

许海青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青年，不但和寒白屋夹杂关联，还居然被八皇子招入麾下。

铁马这时候告诉他：“北国人重诺言，你若是没有信守承诺，他怕是一辈子都会跟着你。”

许海青则觉得古怪之极：“可他既然是寒白屋的门人，为什么不在北国求官做，反而来南国？”

铁马饶有兴致地一撇嘴：“这又有谁知道呢？”

许海青讥嘲：“竟有你不知道的事。”

铁马笑起来：“我又不是神仙。”

而鬼医打断二人说：“这一点你们知不知道对于他而言根本无所谓。”

许海青顿觉头大，铁马则偏头朝他玩味一笑。

而后许海青只好对故渊说：“我现在暂时付不了要给你报酬，不过你可以先跟着我。”

哑巴是不能说话的，不过哑巴可以点头或是摇头。

所以故渊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略显失望地点了点头。

铁马当即翘起大拇指：“你这个债主这回可是赚大了。”

许海青很是受用，要知道他只要不付这笔报酬，故渊就只能乖乖地跟着，一直等到要到报酬的那一天。

所以这何尝不应了那句，借钱时是孙子，还钱时倒成大爷？

于是四人离开了这处小院，在铁马的带领下前往另一处小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