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袁门中人
第32章 袁门中人
月色转西,袁承天见如玉姑娘哭个不休,便劝解道:“如玉姑娘,死者已矣,活者且坚强,还是节哀顺便吧!胡兄弟在天之灵也会含笑九泉。”如玉止住悲声,看了看怀中胡天西的枯骨,泪如雨下,情到伤处只有伤心人才会体会到那种肝肠寸断,不能自己。好一会儿,她才幽幽悲声道:“胡大哥已去,我还能独活人间么?”袁承天道:“如玉姑娘千万莫做傻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如玉用衣袖抆一下腮边泪水,凄然道:“袁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实在承受不了,世间除了胡大哥,再无别恋!我既使活着亦如行尸走肉,你说胡大哥这样的人好人又有几人?世间尽多奸恶小人,为己之利不惜干丧尽天良的恶事!你说,胡大哥人生有来世么?亦或世间真有神明鬼怪佑护一生平安喜乐?”
如玉仰头看天边的月,又回头看袁承天。袁承天说道:“有的,世间有神明和鬼怪!我们不就是他们,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们的内心都有一个神仙,恶人行事,天必知之,正所谓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只要我们行好事,关怀天下苍生,不就是在世神仙么?”如玉姑娘嗤嗤笑道:“是么?可是为什么胡大哥死的这样惨?他是恶人么?他不是的,他只是明月山庄凤来仪手下的一个人,他从来没有害过别人,可为什么偏偏这样就死了呢?难道这世道便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袁承天道:“也许生死上天自有安排,已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玉姑娘你不要再伤心了。”如玉忽然笑道:“是呀!我为什么这样执念呢!胡大哥已去,我心无所恋。”她说罢,放下胡天西尸骸,一头撞毙在一块青石之上,血流一地。袁承天待要出手,已是晚了,只有看着她死去。如玉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在她内心死亡原不痛苦,痛苦的是心仪之人已去,自己却独活世上,焉也无味,不如同去,在那个世界中可以和心仪的人在一起,未尝不是件快乐的事。袁承天来到如玉面前,要收拾她的残骸。不料她尚有气息,微弱的声音哀肯袁承天将她与胡大哥葬在一处。袁承天含泪答应。他本是性情中人,从来悲天悯人,见不得别人的苦,耐何总是力有未逮,可是也要尽其所能。
一堆山石高高隆起,袁承天将一个青石立在这墓冢之前,用轩辕神剑刻下胡氏夫妇之冢,旁边又刻胡君天西,胡氏如玉,生不同归,死同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袁承天又将移来花木种上,向他们夫妇墓冢拜了拜,心中祝祷胡天西与刘如玉姑娘二人今生不能如愿,但愿来世还做夫妇!
袁承天心想世间竟有如此刚烈的女子,不知是喜是悲,抑或是老天能人?他从后山缘涯而下,因为有许的寨中弟子把守,况且只有一条羊肠只容两个人通过,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想出去比登天还难!后山把守便松懈的多了,可以轻松避开巡视的弟子。山涯间多长有山藤,枝漫纵横,所以从山上到山下只盏茶功夫,换做寻常人恐怕要一个时辰。
东方破晓,这一夜袁承天累得喘气连连,为了埋葬如玉姑娘和胡天西遗骸可费了不少力气,还好掘山石并未伤到这轩辕神剑分毫,可见这宝剑端地厉害。他来到一座农舍,见篱笆上晾晒的豆角犹未收起,更有不知名的野花缘篱而上,顽强地生长。这时从大屋中跑出一只大黄狗叫了起来。只听大屋中一个低沉的妇人声音,颤微微斥道:“大黄干么叫个不休?是不是有客人来了?”木屋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只见一位佝偻背的中年妇人拄杖而出,年纪约摸五十,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愁苦,一定是为了生计而愁的,是呀!人生不易,只有努力争取,别无他法。
袁承天见妇人打开木门,让进院子,连连道谢。妇人见他一身风尘,说道:“这位公子,看样子和口音不是本地人,是路过么?”袁承天道:“大婶,我路过此处讨碗水喝!”妇人将他让进大屋,咳嗽连连,好一会才打住,说道:“无妨无妨。”袁承天闪目间见大屋西边床榻之上躺着中年男子,面目黎黑,似乎久病在床,观之气血有亏,神情萎靡不振。旁边一个火炉,支着一个大药罐,里面是几味中药,仿佛是当归、甘草,白术几味中药。一个小女孩守在那,怕水煮没了那药便不能喝了,岂不白白浪废。
袁承天见了摇摇,心想这几味原本是冶气血有亏的人,只是少了些,似乎分量也不对。他便问这中年妇人是谁开了这几味药材。妇人言道是左近一位赤脚大夫。袁承天道:“大婶原本不错,只是分量不足,又少了两味药材,所以这位大叔久病难好,这样重新开几味药材,你去抓药管保七日之后这位大叔病愈,可以做些事情。”妇人闻道千恩万谢。——原来在昆仑派赵相承便带弟子上山采药,山上没有便去山下小镇药铺里拿药,教他们用药治人。袁承天都一一记在心中,今日见了怎能袖手旁观。
他在纸上写道:人参、白术(陈土炒,各三钱),黄(蜜炙,五钱),茯苓(一钱),当归(一钱五分),大熟地(九蒸九晒一钱),白芍(酒炒一钱五分),甘草(炙八分),川芎、肉桂去皮,各五分,大枣五枚,生姜三片,再加附子(三钱),鹿茸(五钱),加以水煎服。其实附子和鹿茸原本可以不入药,奈何他病入膏肓,非加入这两味药材,否则无济于事。
妇人看了这纸上的药材,脸显难色。袁承天心知这几味药材需花不少银子,尤其这鹿茸更是名贵药材,要他们这蓬门蔽户的小人家拿这些银子确实为难。袁承天从怀中拿出唯一的二十两银子,因为一路上每见到乞讨的可怜人或者镇甸插草标卖儿鬻女的便抛下银子给人家,一路施舍一路颠沛,他自己只吃冷馒头,渴了讨水喝。他并不觉得苦,反而觉得别人都是苦命人,自己这些遭遇又算。他将银孑放在桌上说道:“大婶你生活一定窘迫,这些许银子你收下吧,给大叔抓药,让他早日好起来,生活便有希望了!”这中年妇人泪盈满眶,几欲跪下来。吓得袁承天连连摆手不可以。
第二日,他辞别这农妇,回看时只见她依偎柴门,望着他。袁承天心中一酸,苦楚不由涌上心头,心想:自己从小没了爹娘,流浪世间,多亏牛二伯收留自己。可是这世上还有多少无家可归的苦命人?山路崎岖不平,路边荆疾纵横,时时刺到他脚掌,他都不觉得痛,只是心中惋惜如玉姑娘和胡天西。他们本应是世间一对璧人,可是刘观鱼便便拆散他们,结果如玉姑娘刚烈如此,竟以死明志,留下多少恨事。
时至中午,只见前面有一茶馆,建在山脚下,方便来往客人的休息,兼卖些卤蛋和蚕豆。袁承天走得累了,便在茶馆歇脚,要了一壶浓茶三个卤蛋。这时从不远处来了几个人也在这茶馆喝茶。只听一个胖子说道:“你说邪门不,近来槐树镇闹鬼,半夜三更时常有鬼脸人游走,前日李员外便暴毙家中,银柜中的五千两银子也不翼而飞,你说怪哉不怪哉?后来听他府中丫环说当夜子牌时分见到几个鬼脸之人飘进府中,不刻便听到老爷寝室发出一声惨叫。待家丁、仆人赶到李员外已经没了呼息,身上没有伤痕血痕。仿佛是被恶鬼索命。”另一个瘦瘦的汉子插嘴道:“谁说不是,只因一个人在世不能坏事做多了,否则老天爷也会收他的。”胖子一拍大腿,说道:“可不是,这李员外表面仁义道德,衣服光鲜,可是暗地里尽做龌龊之事。你大约知道镇西头有个寡妇,叫做赵二嫂。他的相公去的早,抛下她和二岁儿子,娘俩两个孤苦生活。这李员外见人家李二嫂长得好看,便暗地里使坏,要她改嫁。这李二嫂是个有主见,有贞节的人,镇上士绅为她立的贞节牌坊,以旌表她为夫君守寡,心如铁石,别无二志。有次这李员外在李二嫂饭中下了迷药,悔了她一世清白。李二嫂含羞带恨在自家屋梁悬梁自缢。这件事别人不知详情,我却知道。”瘦子问道:“你大约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胖子笑道:“你忘了我本家堂兄便是在李员外家做短工的,这事是他说给我听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谓:暗室亏心,神目如电。李员外被恶鬼索命也是天道轮回。”
瘦子道:“你说天道轮回,也不尽然,你看曹知县此次外调京师,还不是将所贪银两交给盛京镖局押送,这些银两足够曹知县大老爷安享山林,你说那些恶鬼会不会也去打劫这盛京镖局?”胖子哈哈笑道:“怎么会,鬼怕恶人。你要知道盛京镖局的总镖头可威名赫赫的冯掩己冯总镖头,他年轻时入武当学艺,是武当掌门无尘道长赵天横的俗家弟子,武功修为自非泛泛之辈。”瘦子却摇摇头不以为然道:“世问总是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冯掩已冯总镖头这些年押镖护院也着实攒了不少银子,也该着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安享晚年,怎耐他一心仕途,功名心放不下啊!”胖子嗤嗤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知道什么?换做你是做盛京镖局的总镖头,你也会那样做;在人情知县大老爷可是一方父母官,你能不接这趟镖?在理人家给了足够的镖银,你会拒绝?莫忘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瘦子无言以对,看看天色转阴,似乎便有一场夜雨。
袁承天听他们这些言语,心中好笑,世间鬼怪传说也有,也许尽人事,不必求鬼神。可是他们所说的盛京镖局的事他可要管一管。这曹知县在任上一定是个酷吏,搜刮不少民脂民膏,可不能让这无义财任他挥霍。他便起身离开茶馆,漫无目地,正不知如何去盛京镖局一探情况,忽见草丛之中两个人影一起一伏向前面一座破旧祠堂而去。他心下好奇,便随后跟去。
不一刻到了祠堂,祠堂破旧,已看不出本来面目,似乎扁额上写着:袁氏宗祠。因为年代久远,无人供养,所以便日见凋零,不成模样了。只见这两个人打开祠堂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竟而震落些许尘土。只见祠堂供桌墙面上挂着一幅画,画上之人是个身着征袍的将军,面目清瘦,眉眼如星,一脸浩然正气,右手持剑,向天横指,似乎欲与苍穹势比高。他的旁边书写道:一生事业总成空,半生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袁承天伏身窗下,透过窗格只见十几个围席而坐,都是精壮汉子,其中一人似乎是这一干人的首领,似乎向他们说着什么,因为声音极低,所以只听到酉牌时分要劫什么镖车,似乎隐约中听到是盛京镖局。他心中暗想:这伙歹人也要劫镖,看来今晚有一场好戏了。又听那为首之人从地而起看了一眼脸有刀疤的汉子,说道:“赵三槐你和沈冲几个弟兄埋伏去往京都的必经之地十里铺大树林左翼,我和余下弟兄埋伏在十里铺左近的断魂峪,因为你们如果一击不能成功,盛京镖局的冯掩已总镖头一定会和一干趟子手连夜赶路,他们一定以为前路没有危险,便大胆前行。咱们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打他个人仰马翻,流花流水。待咱们取了银子便治办器械,待找到少主,再图大业。”
袁承天不知他们所说什么?便欲转身潜去。忽听祠堂中怆然声响,似乎是金属声音。他又伏窗看去只见那首之人从供桌下面拿出十六具青铜鬼脸面具,形状狰狞,獠牙血口,在黑夜中确实让人惊骇。袁承天这时幌然大悟,心道就是这干人装神弄鬼吓死了槐树镇的李员外,虽然手段不太光明正大,可是对待恶人岂能仁慈,也是情有可原的。今晚他们劫冯掩已总镖头押运的镖手,自己是帮他们,还是冯镖头,虽然暗中伤人实非正人君子所以,可是在这个非黑既白的世界你还有得选择么?也许杀恶人不必讲什么仁义道德,那只是别人拿捏你的方法,有时可以忽略不记,只要抱着杀恶人既是行善事也就行了,成不成功自在天意;可是杀人总是不好,可是你不杀恶人,恶人反倒害你,岂不是养虎为患,得不偿失,一时抉择不下。
这时祠中众人已收拾停当。袁承天潜身离开这祠堂,跃身上了一株硕大的槐树,枝叶旺盛,人隐身其间,漫说晚上,便是白天也决难发现。袁承天见这干换上夜行衣,头罩鬼脸面具,在夜中确实吓人,不浅。只见这干人并不骑马,展开轻功向茫茫夜色中而去。
十里铺离槐树二十里路,再过去五里便是两面夹山,中间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供通人。此时夜已暗了,官道上已没有行人,只有六辆镖车在趟子手的护持下由远而近。当先一人是个五十上下的人,阔眉大眼,很是伟武,自然是盛京镖局的总镖头,镖车上的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向別人昭示自己的威风。冯掩已向后面押运镖车的趟子手喊道:“夜间行路,大伙加倍小心,前面不远是十里铺,待过了十里铺,便是一线天险断魂峪,出了断魂峪便是一马平川,阳关大道,待咱们让这趟镖押送到京都铁狮子胡同便大功告成,好处大伙自然少不了!大伙努力用心加把劲!”后面趟子手连连答应,心中只希望早日完成这趟镖局,可以回家团聚,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噩梦就在前面,人生岂不都充满了意外和不幸,只是不知那个先到而已?
十里铺山林茂密,白天尤可,犹其到了晚上更是伸手不见五指,是个可怕的去处。盛京镖局趟子手手火把,押车前行。冯掩已大脚而前,侧耳倾听四下动静,见没有什么异常便前行。
忽然草丛中跃出一物,从冯掩已面前窜出。犹是冯掩已时常在江湖上走动,也吓了一惊。待定晴看时那物跃入草丛不见了。后面有眼尖的趟子手喊道:“总镖头,那是一只野兔,平白出来吓人。”冯掩已哈哈笑道:“此时只是少了弓箭,否则我一射杀它,大伙明儿早上便有兔肉吃。”后面众趟子手也连连附和。紧张的气氛便缓和下来,大伙埋头赶路。
忽然树叶哗哗作响。冯掩已道:“什么劳什子鸟作怪?”他随手一甩,一只铁镖呼啸而出,啪打中一只欲离枝而飞的大鸟。扑愣愣跌落在冯掩已面前。冯掩已刚要仔细看时,不料这大鸟并未死透,忽然振翅挣扎,竟而用尖尖的嘴啄向冯掩已的面门。这种情形在黑夜之中真是诡异之极。饶是冯掩已是个老江湖,也惊地头往后仰,右手用力一格,将这大鸟脖颈拧断,让它不能作怪,血流了一袖子。冯掩已口中连叫晦气,从怀中掏出汗巾拭去血污。后面有趟子手放下镖车,前来查看冯镖头受伤没有。冯掩已见趟子手关心自已,也不好意思斥责他们行镖途中怎么可以如此马虎大意,放下镖车不管,如果有人劫镖那可就坏了事。
他刚想到此处,忽然从天而降一张钢网落下,只将冯掩已罩在其中。本来以冯掩已之能为不可能受制如此,奈何前二次兔子从草丛中跃出,便让冯掩已吃了一惊,更兼着这大鸟中了镖犹自不死,还作势攻击于他,令他心神不宁,加之一出盛京镖局大门,便左眼跳个不停,便心想难倒今日出镖的日子不吉利,可是不对啊?明明皇历上是万事皆吉,怎么可能出岔子呢?孰不知谋事在天,成事在人。
后面趟子手便似炸了锅似地,抛下镖车上前要搭救总镖头。冯掩已见状蓦地里大吼道:“不可以,莫中了奸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他话音甫落,便听大树枝叶山响,齐刷刷跃下十几个头戴青铜鬼脸的汉子——正是袁氏祠堂中那干人——袁承天此时也躲在一株大树上,静观其变,心下计较该帮助谁?——冯掩已总镖头押镖护院,本分所为,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可是他这趟镖却是为了曹知县所护送,又何况这些银两都是这位曹知县任上所贪,可说是不义之财,他们劫去如果救济贫困之人也无不可。他正自思量不决。这时场上冯掩已破网而出,用一把坚利无比的匕首割破钢网,一跃而出。他甫一脱却牢笼,便身子一振,挥掌向着为首二个人拍去。为首二人叫声:“好奸贼,为虎作伥,替狗官卖命,今个儿留下镖银,万事全休,否则一并拿命来!”袁承天听这为首两人斥叫,便听出是袁氏祠堂中的赵三槐和沈冲。这冯掩已自是不识得此二人,心中气愤,叫道:“好无耻蟊贼,胆敢劫官镖,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赵三槐跨步而前,郎声道:“冯总镖头,你为盛京镖局首脑,本应做为楷模,可是你所做之事真是让人汗颜。为了些许银子为贪官护送镖银,不觉得可耻么?”
冯掩已听这赵三槐说得脸上阵红阵白,可是又无从反驳,气得厉声道:“你们胆敢与官府为敌?”沈冲跨前一步,手中钢刀一指冯掩已,冷笑道:“冯总头,你用不着在这虎假狐威,装腔作势,拿官府压我们;以为我们就怕了?你想得未免太过天真,如果我们是怕事的人,也不会劫冯总镖头你趟镖了!嗨!”他摇摇头,示意婉惜又说道:“冯总镖头,你本来可以金盆洗手抑或不接这趟镖;可是你却利令智昏,执意接这趟镖。——也许老天爷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谁也勉强不来,总镖头看样子你不肯就范,非要比划比划?”
冯掩已将他那成名已久的金背砍山刀握在右手,冷笑道:“无耻鼠辈,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难道怕天理昭彰。”赵三槐厉声道:“别人我不知道,你冯总镖头亏心还干的少了。我早已侦查到三年前王家堡铺老拳师王震天在除夕之夜满门被杀,凶手倒也做得干净,一把火将王老爷子偌大的宅院烧成白地,当地官府中的捕快也无从查起,似乎成了悬案;——可是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算不如天算,也许冥冥之中王老拳师死不瞑目,让别人说出这骇人听闻的惨事。那夜恰好有个花匠内急,向王老拳师祝贺新春之后,因内急去茅厕,这才堪堪躲过一劫,而且还听到这干杀人强盗临走时说了一句话,声音虽低因其路过茅厕,还是被花匠听到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茅房中有人,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天可怜见王老拳师死得可怜,让别人知晓这凶手!”
冯掩已冷冷看着赵三槐,似乎不为言语所动,可是冷汗却从额角流下。赵三槐又说道:“冯总镖头你要不要知道这王老拳师被谁所害?”冯掩已看看天空,又看看右手中寒光闪闪,凉如秋水的金背砍山刀,似乎便要立刀杀人。冯掩已道:“少说废话,吃我一刀。”金背刀卷地而来,一刀向赵三槐腰间砍去。赵三槐跳身跃过这金背刀。冯掩已用力大了,带着他的身子向前冲去,一刀将一株碗口粗的大松树斩为截,可见他势欲一刀毙敌人于金背刀下。赵三槐手中白蜡杆子枪手中一震,一个枪花挽过,平手前递,一招送出,正是看似平平常常的一招“白蛇吐信”向冯掩已面门而去。冯掩已道声好,大刀回旋秋风扫落叶,卷地而来,威力十足,竟不容情,已不谈什么江湖道义了。
赵三槐撤枪变招,一枪挑来他这势挟风雷之势。这时沈冲叫道:“赵三哥,今个儿杀了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为王老拳师一十三口报仇。”他言下之意,自是冯掩已便是当年杀害王老拳师一家一十三口的罪魁祸首。冯掩已听沈冲这一喊,便觉背后冷嗖嗖,仿佛又见冤魂厉鬼前来索命,不觉神情慌张,一个不留神,噗地一声被赵三槐一枪扎在小腿之上,立时鲜血淋漓。他跌倒尘埃,手中金背刀也跌出老远。沈冲见状也挥刀而上,作势要斩杀于他。赵三槐离的远,待要阻拦已是不及。眼见冯总镖头命丧于此。他闭上眼睛,万念俱灰,心中只想:今日果报,一命还一命,两不亏欠。地狱相见也不愧然。
忽地半空中一个声音道:“且慢,刀下留人。”一人从树上跃下,用长剑架开沈冲的长刀。呛呛啷啷一阵火星闪过,只见一个玉树临风,浓眉大眼的英俊少年站立当场,那姿态如岳峙渊嵉般,只让人感到一股凛凛的豪气!这少年自是袁承天。
他在树上观战已久,实不愿这冯掩已命丧此地。虽然他在树上听到他们的说话,隐约中猜到这冯掩已便是当年杀害王老拳师一十三口的罪魁祸首,本应偿命,可是他心下总是不忍,便出手救下。赵三槐和沈冲二人见他出手救下冯掩已,心有不甘,便质问道:“少侠你知道么?他表面大仁大义,暗地里却是个伪君子,你干么要救他?”
袁承天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血来潮,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必多杀性命。逝者已矣,你此时纵然杀他,也无济于事,王老拳师也活转不来,不如放他一命,让他今后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吧!”
这时赵三槐手下这干人已将盛京镖局趟子手一一制服,镖车也劫下了。沈冲甩手放了他们组织的连络暗号——一枚烟花火箭飞入天空爆炸开来,是一个弯弯的月亮,停留片刻便消失在苍穹中——这自然是向埋伏在断魂峪的弟兄们报讯,不一刻他们定会赶来会合。
赵三槐道:“这事还得我们大当头石万涛石大哥作主!”袁承天心想自己总不能一己行事,还是他们的石大哥到了再说。
过不片刻,夜色中一干人约摸二十几人身穿黑衣,面罩青铜鬼脸踏着月色而来。赵三槐和沈冲快步迎去,来到切近向那为首之人低低耳语什么。那为首之人不问可知,自然是石万涛。
石万涛听了点点头,来到袁承天面前,哈哈笑道:“小兄弟你肝胆义长,石某佩服的紧。放了冯总镖头原无不可,只是我虽答应,却有人不服,你要问问他才可以。”袁承天诧异道:“他是谁?”石万涛仰天哈哈笑道:“便是在下这把吃饭的家伙。”说罢竟从腰间掣出一双大板斧,少说也有百十里斤,这一双板斧砍在人身上不死也伤。袁承天见了不由一笑,想起说书先生所讲的水浒忠义传中的义士黑旋风李逵——他不也是使一双杀人不眨眼的板斧么?又看了看他人高马大,身材魁伟,只看不到他的面目——因为他们每个人神神秘秘,仿佛怕别人看见他们的本来面目,想来也是个满脸虬髯的汉子。看来今日不亮招是难以甘休了。
石万涛道:“小兄弟只要你胜得了石某这双板斧,冯总镖头去留任意,在下决不强求。”袁承天点头为是。石万涛并不谦让,在他心中最讨厌虚情假义。他大喝一声,手中板斧卷着呼呼风声就过来了,夹头盖脑,似乎要一招得手。袁承天手中轩辕剑挽个剑花,轻轻点开这风雷般的板斧,以四两拔千斤化去对方凌厉的杀招。石万涛一招走空,心中一惊,不敢小觑对方,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袁承天。
两个人三十招已过,袁承天暗暗赞叹对方武功不弱,假以时日功力精进,不可限量。石万涛心中也敬这袁承天的剑法绝妙,每每出人意外,可又在情理之中。石万涛的板斧招法阴森可怖,加青铜鬼脸在夜中便会给人以阴森鬼气的感觉,让人不免心寒。袁承天施展出《国殇剑法》亦是阴森杀气,仿佛又置身鬼域,那些为国战争而死的勇士,仿佛游走其间,为其招魂,这也正可以克制石万涛的板斧鬼域招数。
袁承天自《国殇剑法》第一二式“操吴弋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到最后二式“身既死兮神以灵”和“魂魄毅兮为鬼雄”便见剑招古朴苍然,剑式凌厉,仿佛眼前又见鬼雄。石万涛从未见过如此厉害剑招,呛地一声剑削斧柄,顺势而上削他手腕。他唯有弃斧不用,否则双手难保。生死关心只有弃卒保帅,长剑去势犹自不减,只点其眉心。呛地一声长剑竟而将他青铜鬼脸面具削开,只见一张惊愕的脸呈现袁承天面前。
袁承天见他倒在地上,便伸手拉他。忽然嗒地一声他脖颈中的玉佩链子断了,掉在草地上。石万涛眼的一亮,他见袁承天捡起玉佩刚要放入怀中,便怯怯道:“小兄弟,你的玉佩能让石某看一下么?”袁承天见他毕恭毕敬的样孑,心中诧异,心想:一个玉佩有什么稀奇之处。他伸手将玉佩交石万涛。石万涛仔细看了看,又郑重问道:“小兄弟这物事从来就是你的么。”
袁承天道:“是啊,从来都是这样一直挂在我脖颈上的,这有什么?”石万涛身后弟兄跃跃欲试,手中摇晃着长刀,似乎要杀过来为他们的大当头助拳。石万涛岂有不知,他回头大声道:“你们干么?”众人见大当头发话,便没有了嚣张劲了。
石万涛忽然双手抚地,向袁承天拜了下去,而且口中有言:“少主,你让我们找得好苦。”他此话一出,当场众人都惊骇不已,有的人便想:你败给人家,也用不着这样吧?难不成接受不了失败的现实,犯了失心病?想想不对,石万涛大当头又不是寻常人,何至于此?
石万涛挥手让冯掩已离开这里。冯掩已和一干趟子手一拥而去,任谁也不敢再提镖银的事。
石万涛向身后赵三槐和沈冲及一干兄弟道:“他们还怔在那干么?还不快见参见少主?”袁承天被石万涛一席话说得摸不着头脑,心中暗暗纳罕:自己怎么成了他们这干人的少主?石万涛见他犹自迟疑,便让手下弟兄纷纷取下青铜鬼脸面具,然后说道:“少主,我们都是袁门中人!”袁承天道:“什么袁门中人?”石万涛吟道:“一生事业总成空,半生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这是先朝袁督师所做临终诗,可恨生不逢时,辜负了一片丹心热肠,被奸人所害,终于失了天下,崇祯皇帝在煤山以死殉国,可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禝,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议和,威震四夷,奈何天不佑我大明,偏偏生出乱臣贼子,一至于不可收拾。可说刚烈如斯者几人?从此汉人天下不在,满人入主中原,剃发易发,让我辈气愤填膺。袁督师手下四大猛将满桂、祖大寿、何可纲、赵率教自主上死后依旧抵抗清兵,本来四人歃血为盟余生抗击清兵,复我大明衣冠。可是后来满桂,赵率教殉国,而祖大寿降清反而与昔日歃血为盟好兄弟何可纲反目成仇,擒他降清,可恨这祖大寿临危变节,为了功名富贵杀害自己昔日好兄弟。”他说到情悲处泣不成声。他又接着道:“何可纲后人便秘密成立袁门,四处寻找袁督师后人,只是百十年间难觅踪迹,大抵他们害怕清廷杀害袁督师的一脉传人,是以从不以真面示人。故老相传袁督师死后便留下代代相传的玉佩,背后是一个明月图像,正面是刻的名字。少主,现在你总可以认吧?”
袁承天心忖:我是袁督师后人?我是袁门中人?这些事我怎么一概不知道?袁督师可是个英雄啊!为国为民,我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