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恩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仔细观察了摆放在一旁的原材料，黑色的细钎

以及白色晶体。在真正动手之前，他要先确定哪门炼金术。

“这是墨棒和食盐。”女巫替他答道。

氯化钠，以及石墨……兰恩嗅了嗅，猜测道：“女巫先生，你是不是想炼制出一种类似银子一样的金属，又或者是一股味道够冲的……气体？”

“你怎么知道？”女巫显然惊了，道。

因为我有挂…兰恩笑了笑，平淡道：“一种猜测罢了。”

“没错，”女巫胸口略微起伏，认真道：“不过准确来说，按照古籍里的记载，银子和气味，都是这项炼金术的最终产物。”

古籍？难不成古代的炼金术比现在的要完善？还是说炼金术在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挫折，造成传承丢失？

兰恩并没有时间过多思考，在得到了女巫肯定后立马开始动手了起来。

他先把白色晶体倒入锅中，溶解搅拌后，道：“女巫先生，现在我需要你把这液体用火蒸干。”

女巫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一道火焰蓦地出现在锅的下方，散发的炽热的气息让锅中的液体迅速挥发，逐渐析出氯化钠颗粒。

“很好，女巫先生，”兰恩道：“现在需要你继续加热，将这些晶体化成熔融态，注意降低火的力度。”

明亮的火舌乖巧的舔舐着锅底。

“停！”看着锅中逐渐熔融的氯化钠，兰恩忽然道，与此同时将女巫早已经准备好的墨棒插进熔融氯化钠里。

“现在，用你之前用过的闪电施加到墨棒上去！”兰恩回忆着当时的画面，“记得减弱闪电的力量！”

话刚落音，女巫手指一点，指尖忽然喷出一道极为纤细的电芒，击中在墨棒中。

“滋滋……”锅中的熔融状流体发出滋滋的声响，同时一股怪怪的味道萦绕鼻翼。

兰恩这才注意到周边雾色的涟漪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就好像被女巫强行挤压开去。

他稍稍退后一步，屏住呼吸，却看见一旁盯得目不转睛的女巫却神色坦然，鼻翼疯狂耸动，能清楚的看到她充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股久违的舒适与满足。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和古籍里说的，一模一样。”

直到味道散了些，她才睁开眼，看向锅中，一旁的墨棒上，

析出了一坨暗灰色的金属。

她抽出了她的小刀。

沿着中间缓缓割开，露出里面银白的金属。

“成……成功了……”

她抑制住自己内心的狂喜，将这坨暗灰色的金属用刀割下来，然后从袖口中拿出一瓶褐色的瓶子，把它小心翼翼的收放在瓶子里。

直到忙完了这一切，她才缓缓地舒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一旁指点自己的年轻人。

雾气弥漫，阳光斜映，一道斑斓彩虹正好在年轻人的头上跨过。

彩虹桥下，年轻人淡然站立，他的脸上，只有早已预料的平静，以及，理所当然的自信。

空气是无比的安静。

是兰恩最先说话的。

“女巫先生，”兰恩平淡道，“现在，我能留下来了吗？”

“可以，”良久，女巫道，“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每个人都有秘密。”兰恩的眼神还是那么深邃，“但，我们是朋友，我可以把这个秘密分享给你。”

“你能告诉我？”女巫站起身，深黑的眼神里出现一抹火热。她潜心炼金术半辈子，对炼金术的执着足以让她舍弃一切。

在她眼中，炼金术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如果通往炼金术的世界要有所代价，她能用一切来与之交换。

“告诉我，我愿意用东西交换。”

“不，我们是朋友，交换这种词不应该出现在朋友身上。”兰恩嗓音温和柔顺，“我自然可以告诉你它的奥妙所在，但这个炼金术有些深奥，需得细致入微的讲解……”

“哼！”女巫口中冷哼一声，打断了兰恩的话，“我沉浸炼金术三十年有余，要论对炼金术的掌控，无论是知识理论，还是魔力掌控，就是连你们王城的首席巫师，也只能望其项——”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兰恩张口一句元素周期表。

女巫：“……”

骑士：“？？？”

我承认我刚刚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兰恩自动为女巫配了个音。

“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这叫元素周期表。”兰恩诚恳道，其实他本可以不用这么麻烦，可以直接告诉女巫制作的方法，然后等价交换获得硝石矿的地点，但这样的缺点很明显：只能使用一次，这次等价交换完后他们就会各奔东西，而他原本的打算也的确只是这样。

不过，刚刚女巫展示的魔力让他再次改变了内心的想法。

现在，他的目的是尽可能的拉拢女巫，而不是做交易，如果能拥有一个会魔力的人做盟友，有谁会拒绝呢？

而拉拢的筹码，自然是炼金术。

因此，他要在女巫的脑海中刻下一个我知道许多你不知道的炼金术的人设，让女巫对自己产生初步的依赖：这个未知的炼金术，或许他能知道点？或者给我些建议？

有了这个作桥梁后，之后的一切都会好办起来。

兰恩的思绪很快回拢，他道：“女巫先生，这个炼金术里的奥妙过于冗杂，并非一时可以观摩透彻，不过现在，我可以先告诉你这个炼金术的详细流程，其中的奥妙等我以后有时间，我回来这里慢慢讲解。”

女巫直视着兰恩碧绿的眼眸，从眼眸中，她看不出一丝欺骗，良久，她点头道：“可以。”

“当然，如果你有需要，或许我也能帮帮你。”或许是吃人家嘴软，女巫又补充道。

很好…兰恩很高兴，然后准备用笔把这个炼金术的详细流程写下来。

“不用，”女巫道：“口述即可。”

“听你的。”

接下来，兰恩向女巫介绍了如何通过电解法用熔融氯化钠制钠的详细过程，以及里面很容易导致失误的一些点。成功的在异世界普及了来自地球的知识。

半晌后，女巫成功利用兰恩的方法亲自制造出了钠，欣喜若狂的看着以及嗅着眼前的一切后，她一直紧绷的脸也终于舒缓了些。

她看着在空气中逐渐氧化的钠，如痴如醉，又翻开她手里极为老旧的羊皮书，翻到其中一张残破的在羊皮纸，在上面沙沙写着什么东西。

兰恩背着身，没有去看那卷羊皮纸籍。

空气中复归宁静。

唯有倾泻的瀑布，以及清爽的秋风。

骑士桑沙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的靠近殿下，用只有他俩才听得到的声音悄声问兰恩：“殿下，你刚刚说的是什么啊？我只听懂了‘那美女归您’几个字。”

骑士眼中闪烁着大大的疑惑，为何自己的殿下说了句“巴拉巴拉那美女归您吧啦吧啦”，然后女巫就默不作声了？

明明前一秒她的声音还很大来着。

那美女归您？兰恩默读了一遍，随即恍然，哭笑不得道：“是‘钠镁铝硅磷’！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对了，”兰恩忽然看向桑沙的眼睛，声音稍微冷了些，“今天的事，你看到了什么？”

“我们护送着殿下在林子里打了一天的猎物，大家都很开心。”桑沙说道，一副收获满满的表情。

兰恩欣赏的点头。

很好，看来我们的桑沙骑士也是名文化人。

这时候，女巫也写完了残卷，看着背过头去的兰恩，眼神失了失神，随后复归原样，“多谢……你了。”

“没事，朋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兰恩摆了摆手，“有关元素周期表的炼金术我会回去后写在本子上，等日后有时间过来送给你。”

“要多久？”女巫语气有些急切。对于炼金术的一切，推迟一秒她都觉得难以忍受。

“这恐怕要很长时间，”兰恩面露难色，“元素周期表是个很宏大的图集，需要数周的时间书写。”

“数周……”女巫喃喃一声，“数周之后，你就会将它给我？”

“恐怕还是不行，”兰恩再次否定：“”不是我不想尽快给你，而是不久后，会有麻烦从北方降临，到时候我们要撤回南方的马顿要塞，无法过来给你。”

兰恩说这话的时候，内心有些不安，生怕女巫直接一句我去马顿要塞找你，让他的目的破产。

没错，比起直接索问硝石矿的来源，兰恩更倾向于用言语引导让女巫自己交出硝石矿，人的主动性，向来是最有效的不是吗？

“你说的麻烦……是魔潮？”女巫道。

“没错，”兰恩点头，“边陲小镇没有防御能力，我们只能南撤，在魔潮结束前，恐怕都无法给你。”

魔潮，持续整个冬季的魔潮……女巫沉默了，这太久了，久到她认为自己等不了那么久，如果一个唾手可得的惊天秘密却硬生生要拖到来年，才能知道里面的真相，这将比杀了她还难受。

就在她沉思之际，温和的声音再次道：“不过，或许还有一个解决方法。”

“什么？”女巫猛然抬起头来。

“我需要硝石矿，”兰恩道：“你知道的，它被教会定义成肮脏的化身，常常出现在粪便上的白色晶体，如果我能拥有它，或许在这个魔潮来临之际，我能留在镇上，也能够按时给你需要的。

我听说这个森林里有硝石矿，只可惜，我们无法找到。”

“是硝吗？”女巫眼神一亮，看着面露遗憾的兰恩，一字一顿：“或许，我能带你找它。”

………………

一个小时后。

“就是这里面了。”

女巫带着兰恩，还有他的骑士，在西北边的一个山脚下停了下来。

她指了指一旁裸露的岩石，岩石中央有个一米余高的小洞，能依稀看出洞里面有过开采的痕迹，洞中灰蒙蒙的一片，能借助着散射的阳光看到一些沟壑。

女巫一边躬身走进洞里，一边道：“这个硝矿地方最初是由北方的维克族矮人们发现的，他们不像人类一样对硝报以肮脏之感，因此他们从北方的山脉里南迁，路过这片发现了矿藏后，短暂居住过一阵，在这里进行挖采，之后分成了两派，一派往南去了，另一派，则顺着山谷向西。”

“等等，我有一个疑问，如果那些是那些矮人们发现的，为何会选择告诉你？”兰恩问道，“据我所知，矮人们都是极度贪婪和吝啬的，他们不会分享东西给外人的。”

骑士闻言，赶忙握紧了手中的神锢之锁。

“自然不是分享，”女巫不以为意，仍然朝前走着，身旁忽然亮起的火光照亮了四周，让外头的两个人得以窥探内含偌大空间的矿洞详貌。

“是等价交换。”女巫回过头，“他们中有很多人受了伤，为了疗伤，他们选择用这个矿藏与我交换。”

受伤，南迁，或许……是北方有什么东西让他们被迫迁移自己的家园…兰恩对矮人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稍微想了想就抛下思绪，然后跟着女巫的脚步，走进洞中。

桑沙紧紧跟在兰恩的身后。

比起兰恩的有恃无恐，他可谓是胆颤心惊。一个拥有魔力的女巫如果在外面，他们有十个人或许还有僵持的机会，但要是这里，如此狭小的矿洞若是交战，恐怕会让他们立刻陷入劣势，即使有着在外头一直隐蔽的扈从们。

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朝外头做了个停留的手势，转身跟上前面的殿下。

在矿洞逛完一整圈后，出乎桑沙意料的，这个女巫并没有选择动手，似乎她是真想和三王子合作，甚至表明如果有需要，这个矿洞的使用权能暂时交予兰恩，前提是能够在冬季时将周期表交给她。

兰恩在里面多次对岩壁上的白色晶体做了尝试——通过火焰和气味，最后确定了整个矿洞中，白花花的附着在墙壁上的晶体确实都是硝石矿。

这样一来，他距离成功的目标又更进一步。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尽快将这个矿洞与镇子接通起来，然后之后持续不断的提供硝石矿，用于制作火药。

一硫二硝三木炭，这个无比简单的口诀恰恰是兰恩决定在异世界改造的第一步，木炭是这个世界上过于常见，而硫磺因为颜色与黄金过于相似而被炼金术大量使用，能够在马顿要塞大量购买，现在连唯一缺少的硝石来源也解决了。

从明天开始，他就可以着手制造火药，并且可以进一步制造火枪，有了火枪之后他就初步拥有了抵御魔潮的能力，虽然这中间可能会失败很多次，但只要大方向没有错，这所做的一切就是在朝着未来前进的。

兰恩心情大好，在走出矿洞后甚至主动问了女巫的名字。女巫则在犹豫了两秒后说了两个字：

“希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