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花的人生经历中，涉及的人和事，跟杀人凶手似乎越来越远了，作为侦查员的我，再不刹车的话，离查案的初衷也会越来越远了。但案件至此又是山穷水尽了，我不由地沮丧起来，幸好所里千头万绪的工作琐事，让我没有空来深究和自责。

但是一次无意的相逢，却又让我在业余或者工作轨道里续接上了该案。一次在异地办案需要转移犯罪嫌疑人到特巡警审讯室时，不期而遇上了阔别八九年的杨树哥。他果然属于警界精英，已经当上了特巡警大队的大队长，为冉冉升起的警界后起人才。

据说他曾当过派出所所长，为全市最年轻。

在跟他的寒喧中不免提起实有被我做成案例的陈年旧事，他稍作沉吟说：“思路与方向都是正确的，这条线还是要继续侦查下去，一定要穷尽，到山河的尽头，才能发现别样的风景。但是有一个问题，案件的思路过于纠缠在单方对象上，有点走远了，思维的开拓上受到了限制，简单一点来说吧，死者的社会关系人排查不够展开和彻底。”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我一古脑儿钻在了傻花这条单一的线，而对于莫洋的其他各种利害关系人了解甚少，思路上走入了死胡同。精英就是精英。

想到这一层，我第一个想起来的人是莫洋的前妻小翠，她的身上有太多的谜团，她的老家倒底在哪里，现在人在何处？在与莫洋的牵牵扯扯之间，为何如此与爱情和亲情一刀两断，一走了之，难道真的是因为生活环境差么？

解铃还需系铃人，我通过堂哥莫小冲，几经曲折之后，在梧田找到了已嫁为人妇育有一女的莫琳。

我们在龙霞路的拉芳舍包间里见面。浑身散发着少妇韵味的莫琳托付了才2岁的女儿。多年不见的她，还是一样的乐观开朗，一说话就会咧开小嘴微笑，在她的举手投足和眉眼之间，我在寻找以前那个会睁着大眼睛看着人慢腾腾说话的小女孩，时不时与以前的她进行对比。

她亲切地称我小叔叔，不停地为我倒茶。我不停的在脑海里索问题。

我们都是彼此的一个故人，在双方都简单介绍了当下以及离开村子后的基本情况后，慢慢就打开关于以前的话匣子，而林相翠的故事，不可避免的成为了一个重要的主题，1个多小时下来，一直以来对她云山雾罩的我，也终于拼成了一个清晰的脉络，和一个立体的印象。在没有其他相反的佐证来打扰的话。

村里人都说莫洋虽然懒惰但脑子挺活，属于聪明人之列，都能骗来外地的老婆。殊知在岸村，外地嫁过来的几乎没有，都是本村和邻村进行配对。这属于穷山恶水之列，有温州瓯海西藏的美誉，最高峰凌云山、崎云山就在旁边不远，没人愿意下嫁，来过苦日子。除非是来求圣的，不是说越高的地方越有神灵，而求拜也越虔诚。

莫洋与小翠相遇于莫琳出生四五年前，当时莫洋和村里莫小冲、陈建忠、周小梁等一起出去做“割稻客”割稻子挣钱，即自己家里收成完毕，趁过年之前的农闲，趁空挣点钱。他们好象是到外省，哪个省哪个市哪个县，还有哪个村子或者集镇、农场，这么多年来，村里没有人能说的清楚。一知半解的有，但让人信服的，有清晰路线图的没有。

那个地区暖和，稻子成熟晚，有打新米过新年的说法。

在莫琳与小翠莫洋共同生活的日子，他们没有明确的信息给她，自莫洋去世后，说江西、安徽还有甚至丽水的都有，连陈明香也莫衷一是，不能确定哪一个。

小翠系雇主家的女儿，长得水灵水灵，有着北方女子高挑的身子。小翠家的条件也比莫洋家要好上几倍，沃野平原，家禽成群，一片20来亩金黄灿灿的稻田，一年到头吃的都是白花花的大米饭。

据说，双方遇上看对眼后，莫洋就把小翠带回了家。

当时莫洋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谎称自己住在温州城底（城市），生活很富裕，家有自行车，粮产很丰富，每年粮仓堆满如山，吃都吃不了。黄鱼和海虾一捞就是一大筐，每次吃饭都摆满了桌子。番薯枣味道天下第一，吃弯了嘴后还想吃。

他出来割稻子挣钱纯粹是因为父母逼迫，嫌其懒惰而强行要他出来锻炼锻炼。

在吃了莫洋捎带的番薯蚤后，小翠就很向往，再加上喜欢莫洋，就相信了他的鬼话。她不顾父母和兄长的反对，在一天夜里，跟着已经结算好工钱第二天就打道回府的莫洋私奔了。

经过20多个小时步行、三轮卡和长途汽车一番长途巅簸后，他们到达了温州。

天真的小翠以为莫洋家就在城市里，跟莫洋坐上一趟公交车后，20分钟后到达汽车南站，再上一辆长途公交车，方向是往泽雅镇。

她以为一会儿就能到的，最多不会超过30分钟。公交车很快就驶离了城市，她一路上看到的道路越来越曲折，房子越来越破旧，四周也越来越偏僻，甚至于荒凉。

她心中的疑虑也越来越大。

这一趟足足走了二个多小时，到达了郊区穷山僻壤的泽雅镇，她的心降到了冰点。不想至此还没完。

一路上闷声不响一问三不知只会傻笑的莫洋，此时说，走几步就到了。

不想这几步，又是整整二个多小时，而且都是脚上11路，不见公路的影子，一步步往山岭上攀登。在登一条叫西山岭的山峰后，后来小翠对莫琳说，她都走到天上去云端里了。

而一路行来，除了一二个小村落里座落着寂廖的几座房屋，其他都是苍茫绵延的大山。

就这样在历经生平最为艰难的旅程后，当天晚上六点钟左右，小翠终于来到了岸村莫洋家那三间黑暗潮湿土墙木结构的房子里。

当时小翠气得七窍生烟，只恨自己过于年青，过于单纯，轻信了莫洋。现如汪洋中的一只小鸟，去留不得。

莫洋和莫小武倒是对她说，如果真的要回去的话，可以送她回家。她没有勇气回去了，是因为旅途过于劳累，还是因为没脸回家见父母，只有她自已明白了。

她认为这是命不好，是前世犯下的罪孽，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当天小翠睡在了莫洋的床上，莫洋睡到前屋檐下的稻草堆里。小翠第一次感受到了“布衾多年冷似铁”。

几天后，莫小武选了个好日子，在莫小冲、莫小吉还有几位堂兄弟的张罗下，杀掉一头猪，几只鸡，在自家院子里摆了几桌酒，叫来姑姨舅叔和邻居房族，端出自家酿的二缸老酒，草草吃过之后，小翠就算正式嫁给了莫洋。

只是在家自由自在，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衣食无忧的小翠在这儿不干农活，就喜欢做一件事，就是挨个到每家每户串门。那个骗了她的男人在这个方面还算是照看了她，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或是提什么要求。莫小武虽有不满情绪，但也无可奈何，毕竟是凭空捡了一个媳妇，一份彩礼都不需给，还敢说三道四。

岸村的生活环境，在小翠的感受里，除了番薯枣好吃，其他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莫洋家那3.5亩地，一年连米饭都供应不足，还要吃番薯和番薯干来凑。刚开始那段时间她觉得番薯和大米一起煮熟后，番薯用木饭铲碾碎成粘粉状，同饭一起交叉着好吃，有时她饭都没吃，就吃番薯。但时间一长，吃多了就觉得难以下咽，一端起饭碗，一闻到那番薯味，喉咙就发痒，吃起来变成了吞金一样，哪比得上家里白如珠玉般的大米饭。

于是她就霸道强抢着一顿饭全吃米饭，莫洋、莫小武对此也是束手无策，照样不敢声张。

于是村子里就传开了，小翠成为吃番薯的人家唯一一个享受特权优待全吃米饭的人。平时在村子里骂人有名的莫小武，在对外不敢说小翠半句不好，对于他们的打听，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婚后半年，小翠很快就怀孕了。9月多过后，生下一个胖儿子，这让莫洋家上下喜气洋洋，喜乐开怀。莫小武、莫洋也改变了对小翠的看法，变成了宠爱，毕竟莫洋是独生子，小翠的头一胎就是儿子，这个远道而来的媳妇带来福气了,莫洋的单苗传下去了。

他们找了村里的莫相洪老师，给这个宝贵的儿子取名为莫荣继，意为承继祖宗，延续血脉，生生不息之意。

孩子满月后，有一天清早，莫洋睡梦中被荣继的哭声吵醒，伸手摸了空，起来叫小翠，却听不到回答。他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包括二楼后间的柴房，但人还是踪影不见。

于是他给荣继吃过米粉后，叫醒莫小武一同寻找。村头村尾各个角落、小翠的朋友周新森家、还有她平素常去的龙溪边、岙坑边田野里都找遍了，还是没有。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莫洋的心头：“小翠逃走了！”急急忙忙赶回家查看林相翠的衣物，跟他回来时发现那个装衣服的粗布箱子已经不翼而飞。

路，她是不识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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