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日辰时

“公子，大事不好了！”

安若素见班老和一干西处骨干火急火燎地赶来，缓缓放下手中的笔，灌下一口苦茶水，轻笑道：“别急，有什么事都慢慢说，只要天没塌下来都不算太糟。”

“公子，苍狩擎昨天在北处会见了东、南两处的代表，东处已经决定把郡东玉江秋生意的让渡给北处了，苍狩擎这是准备联合其他两处共同对我呀！”班老摊手疾言，身后众人或咬牙切齿，或握拳跺脚，真真是义愤填膺。

安若素后倾的身形一顿，稍稍前仰，眉间只留下一条深缝，“消息可靠么？”

“千真万确！是我们的北处代表小莫亲自写信派人加急送来的情报！”班老说着，从怀中掏出几乎浸湿的绢纸，“昨天他看苍狩擎只召集了东、南两边的代表就觉得不对劲，今天北处下发的联合文件，这已经是苍狩擎他们向我们西处宣战了！”

安若素叉手沉思，双目在绢纸上浏览，有许多字墨迹未干，此刻已扩散开来，光是辨认就花了些功夫。屋内众人议论纷纭，平时做事不紧不慢的班老来回踱步，也算是将大家半个主心骨给夺了。

“大家先坐，”安若素稍稍抬头，挥手示意，“我们就地开个短会，讨论一下之后的对策。”

班老率先坐到木椅上，众人勉强在沙发上就位，门外的伙计将门轻轻带上，屋内一时落针可闻。

“公子，我看我们要先把我们驻三处的代表先召回来，让三边看看我们抗议的决心。”

危盛此言一出，立即赢得了屋中大半骨干的附和表态。安若素望向垂首一言不发的班老，摇头道：“召回代表也就是个形式性的东西，我们把代表留在三边，不但能在礼数上不落人后，还能让他们继续获取三边的情报。”

“商主说得有理啊。”朱秀举颔首表态。

众人一时哑然，面面相觑间，只是将不安蔓延开来。

“各位不用惊慌，这种情况也是有预料的，原本是做最保守的打算，没想到成真了，”安若素顺气躺靠，方才的紧绷感荡然无存，仿佛午后浴阳的老人，“在讨论对策之前，我们要先把最紧要的组织问题给解决了，接下来我们要打的是一场硬仗，参与进来的每个人都必须要有义无反顾的牺牲精神。”

“商主，吃苦我是不怕的，只是不知道这场硬仗如果打败了，我们何去何从？”老资历的方磐话音未落，引起一片哗然。

“还没开打就想失败的事？”

“这样的意志怎么能打硬仗呢？”

……

“各位，方老叔的担忧很有道理啊，”安若素招手将众人安抚下来，“坦率地说，我不能肯定打了败仗之后你们的出路，我还可能继续待在西处，但这里要一蹶不振是肯定的，到时候裁员也是必然。要打这么一场硬仗，我们彼此间推心置腹是必须的，不然我们就拧不成一股绳。”

“商主，我还有家人要养活……我要年轻个十岁，还能冒这种风险……”朱秀举握拳道。

“朱哥，你不用说了，我都理解，遣散费我会照常发补的。还有谁要退出吗？”安若素浅笑着，环视列坐两排的众人。

“商主，我……”一人举手之后，另外一人紧随其后起身。

“好，那就请三位明天再来一趟商行，我亲自给你们办手续，若是一时不好找下家尽管和我说，我虽然春秋尚富，这点小忙还是能帮的。”

“商主，我们告退了。”三人深深作揖，安若素也起身回礼。

三人走后，屋内空气似乎又沉闷不少，安若素抿过一口茶，扫视众人，视线定格在方磐身上，“还有人要走吗？老叔？”

“说实话，我是想走的，”方磐挑眉轻笑，“俗话说‘富贵险中求’，我不觉得这仗有多大把握，可我这老小子还是不甘心呐，西处经营了这么多年，能到今天也有我的一份，就这么丢了，说出去面子上都挂不住。”

“哈哈，我也不甘心呐，”安若素谈笑间，瞳中精芒凌厉，“既然没有要退出的了，那我们就正式开始讨论对策。”

“唯公子马首是瞻！”班老高呼着，房间中回响着他苍劲的嗓音。

安若素望着众人，按照惯常会议的进度发言，“北、东、南三处虽然乌合一处，实际上性格和所求迥然不同，各怀鬼胎，远不是铁板一块。商业竞争，本质不过是资源竞争，从总体上看，我们与其他三处相比，资源确实不如，但是我们只有一个中枢，可以集中调配资源，花在刀刃上；我来西处之初，就给这来了一次大换血，现在大换血的效果来了：我们的人员相当精简，不但能胜任大多数工作，花费比其他三处还更少，人员冗杂的三处在人员上是不可能跟我们竞争的，所以，我们要扬己之长，攻彼之短。”

“我有一个意见，”危盛举手，吸引众人注意，“我们可以拉拢三处里的薄弱环节，集中力量与跟我们有直接利益冲突的商行抢地盘。”

“南处和东处和我们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完全是可以争取的，特别是南处的冉予纳，他的谋主荣秀是个见钱眼开的，只要我们给荣秀一点好处，完全可以牵着南处的鼻子走。这个造反的主谋苍狩擎，我们一定要让他尝尝咱的厉害！”方磐补充道。

安若素笑道：“两位的意见都有道理，但是在具体的实施上，是有变通的余地的。关于处理南处的方法，我完全赞成老叔的提议，冉予纳和荣秀得了好处，就算不能拉到我们麾下，还是能争取他们中立的；苍狩擎当然要坚决打击，枪打出头鸟嘛，我们现在完全可以通过郡北的大家眭家书坊打开郡北的商路；至于郡东，我们不必忙着现在就下结论，我倒有个比较大胆的设想。”

“下面，我先宣布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工作安排：班老，仍然主要负责人事问题，散会后马上启程前往郡西面见董既，要把我们在郡西的生意巩固扩大，特别是在扶济区的黑市生意；危盛，负责联系南处，把冉予纳和荣秀给稳下来，只要能争取他们中立，就是大功一件；方磐，接下来这段时间常驻郡西，和董既共同对郡西的商务负责，董既负责郡西事务，方磐把方向主要放在扶济区。要在扶济区深入调查，拟好扩大我们在扶济区商路的计划，我会专门派人手协助你工作；郡北的工作我亲自来操办，其他人目前继续留在西处本部，随时听候工作安排，有问题吗？”

“唯商主马首是瞻！”众人不约而同的呼声振聋发聩。

“好，最后一件事，”安若素猛然起身，身后的窗牖隐隐冲开一脚，又为冷风凛冽所阻却，“班老，我让你打探的事怎么样了？”

“公子，现在弓许众仍在郡东战事前线，短期内应该难以回城。”

“好！我马上启程去弓府，散会！”安若素一马当先离开办公室，余下众人也是鱼贯而出。不多时，散在室内的热烈也归于冷却。

红叶郡郡西经南岭西缘

“顺着藤蔓往下爬，我会在下面接着你！”隆岚钟在山下朝着山上的韩雬雯呼喊着，这丫头磨磨蹭蹭的，现在只有她和柳惜时还在山面上。这几天下来，隆岚钟领着独立小队在深林间穿梭，顺带着探了探路，没想到还真给他们找到了一条险僻小径，路程短了不少。只有从藤蔓上下来，穿越身后的这片林子，就到郡西广阔的丘陵地带了。

“你不用怕，我会帮你拉住藤蔓的。”柳惜时粗壮的臂膀拉住绿色的细条，韩雬雯闭眼做了深呼吸，好歹还是攀上了藤条。

“对，就这样，就看着你面前的岩壁，不要往下望，慢慢爬下来，要是累了你就把双臂放在胸下休息一会！”隆岚钟在藤条的尽头张开双臂张望岩壁上的韩雬雯，六丈余的距离，不高不低。

韩雬雯双手紧紧攥住藤条，脚底坚实的岩壁和手中略微扎手的植物是她现在唯一能感受到的东西，她几乎是靠着岩壁滑落下来，就是这样竟然也攀下了大半路程。

“雬雯，再加一把劲，就要到底了！”温玉妆出言鼓励。

韩雬雯双脚触底，终于松下一口气，哪想酸痛的双臂已然使不上半分气力，身子顺着光溜溜的石板斜面就往下滑。刚收回双臂的隆岚钟还没回过神来，韩雬雯一下倒在他怀里朝后仰，一个激灵间，隆岚钟搂住韩雬雯顺着石板一个旋转，齐齐摔倒在地面上，好在卸下相当一部分坠力。

众人正在查看两人情况，须臾间柳惜时已从山面上下来了。起身整理衣着，一干人再度启程。

山下的林子只似千里大山的一些流苏点缀，一干人顺着小溪流，半个小时便见了开阔天地。在茫茫的原野上，依据太阳的方位继续向西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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